《假想情人》时间城堡 文案: 至声少爷李云巍在前往火灾现场增援途中救了一名少年Through,起初对其猜忌质疑,到后来却渐渐贪恋难以舍离。同时至声与弃影的合并事宜受到来自弃影少当家May莫名其妙的百般阻碍,李云巍陪同其父李穹宇积极地进行游说难见成效。究竟故人的夙愿能否达成,李云巍的情感能否得愿以偿?随着各自的回忆依次铺陈开来,上辈人的种种纠葛呈现于眼前,更预示了这些年轻人不甚顺畅的前路。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云巍,Through ┃ 配角:May,荣叔,李穹宇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私生   人与人相遇,本是场宿命的浩劫。   “阿荣,什么事这么吵?”宵义揉着太阳穴,走向大门口混乱的喧嚣。近几日审阅了大量材料劳心费神,略微有些头疼。弃影作为数一数二的黑帮能够始终稳居高位,可不是游手好闲随便经营便能有此成就。既已成婚有了子嗣,也当立业振兴族门,老爷子便把家事完全传承给宵义,自己甩手游山玩水快活去了,留宵义在这乱如麻的琐事里美其名曰锻炼成长。   “少当家,”名为阿荣的年轻管事欠身行礼,“是一位女士要见您,但事先并没有预约过,可是她执意要进来。”   宵义越过众家仆探身看清门外的来人,一时有些惊诧。   “张……殷雅?”一年前理应告别于生命里的人,却又重现眼前。   来人微微带着笑意:“还当弃影少当家或许会忘了我,好在并非薄情之人。”   隐约记得往事,酒后凌乱一场当是两厢情愿,过后一拍两散也没必要牵涉未来。   这个女人显然并不这样想。   “我生了你的孩子。”她这样说着,直视宵义的眼睛,丝毫不惧怕四周围拢的随时便能赶她离开的家仆。   “什么?!”   “我说,我生了你的孩子,宵义X。”女人上前凑在宵义耳边暧昧地吐字,潮热的呵气让宵义本能地倒退了两步。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宵义张皇失措的脸,继续说道:“那天晚上可真是难忘呢,少当家功力雄厚,带劲儿得很……”仿佛意犹未尽地轻抿了唇,女人颔首抬眼,双眸间波光流转,像要擒住宵义魂魄般魅惑。   阿荣看向宵义,只见宵义面容阴沉,僵立着一言未发。   “张小姐,不如我们移步详谈吧。”阿荣礼貌地欠身行礼为少当家解围。大门人多口杂,在此久留极易招致是非给弃影惹上麻烦。   女人倒并不见外,径直走了进去。   前庭里有温婉女子环抱了襁褓中的婴孩站在树下沐浴明媚的阳光,人间四月,微风柔软,花团锦簇。她静静看着宵义向宅邸走去,阿荣冲她行了礼喊她夫人,而不速到来的女子趾高气扬瞥她一眼,露出轻蔑的微笑。   树下女子微微皱了眉,却并没有言语。   “你刚在电话里说什么?弃影又办婚事?跟谁?”李穹宇风风火火闯进门,看着张雯笙手里的请柬。   “阿荣过来拜会递了这个要我转交给你……”李穹宇不等妻子说完,一把抢过来翻开。   “张殷雅?这谁?美芳呢?那美芳怎么办?”李穹宇急躁得有些抓狂。   张雯笙不以为然:“别人的家事,你着急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该适可而止了。”   李穹宇不带感情地看向自己的妻子,清晰说着:“你不懂。”   “是,我不懂,不懂已经结婚,你为何不把心收回放在我这里!陈美芳是宵义的妻子,而我才是你的妻子!你醒醒吧李穹宇!”张雯笙有些光火地大声说。终于与这个自己如此迷恋的人成为夫妻,却是貌合神离,平添寂寞。   睡在卧室内的婴孩被客厅激烈的争吵声惊醒,发出细小的啼哭。李穹宇与张雯笙怒目相视,谁也没有移动半步。保姆听闻响动,匆忙从客厅另一端的茶水间奔过来,欠身经过二人,进入卧室抱起孩子在臂弯,轻晃着安抚。   “看清楚自己的立场再说话,若不是小巍,我会娶你?!”李穹宇鄙夷地说。   “美芳不计较,不代表我会承认你。”宵义对张殷雅说着,表情冰冷,“若不是因为孩子,你以为我会娶你?”   张殷雅却不以为意,进驻弃影的目的达到了,管他宵义是否真情实意,坐拥了万千家产才是值得庆贺的事。   自张殷雅登门之日起,阿荣便领命开始调查。张殷雅确实育有一子,今年年初诞生在加拿大,年龄和大致背景也全都符合。   “那边传来的消息,确定是您的儿子。”宵义听完阿荣的汇报,愤怒地攥紧了拳头砸在写字台上。   一年前宵义刚刚接管产业不久,弃影便受邀出席海外酒会,因为陈美芳有孕在身不便远行,宵义便只身前往。年轻气盛的少当家涉世未深,频繁推杯换盏间逐渐意识恍惚喝得烂醉,醒来便已在凌乱床榻,有陌生女子躺在一侧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加拿大华裔,立权大厦千金张殷雅。对宵义一见钟情便下了迷药,本想木已成舟不疑有差,却被宵义告知已是有妇之夫。   张殷雅当即耸耸肩面不改色地离开了。   宵义便是想当然以为到此即止。   却不想变成如此复杂的局面。   张殷雅因为未婚先孕又执意要生下来,被当做家丑备受指责,却仍是一意孤行。她知道宵义执掌弃影产业,身价不菲,便在加拿大寄养了幼子千里迢迢寻过来,要争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资产。   陈美芳听宵义述说了事情经过,没有吵闹或指责,只是微微白了脸色。   “我对你不忠,是我的过错,我并不想用任何借口推脱责任。你若要惩罚,惩罚便好,我全都认。那个女人,我也会尽快处理妥当。”宵义向美芳谢罪,带着深深的愧疚。   美芳却只是轻叹一声:“你要怎样处理?弃影本部就在这里,她若不死心,仍是会找过来。你便是娶了来吧,这样僵持会对弃影产生不好的影响,也会累及你的名声,你刚刚接手产业一年有余,事态闹得严重了,怎好向你父亲交代?再说,那个和美美一样有着你血统的孩子,毕竟是无辜的。”美芳看向身侧在婴儿床中酣睡的婴孩,眼中有着温情,却也掺杂了苦涩。她站在母亲的立场,似乎多少能体谅些张殷雅的心情。她本便出生在书本网,教养良好举止得体,至于自己无法视而不见的小情绪,也统统自行消化了。   由此,张殷雅受到许可出入弃影本部,而所谓的私生子,却被宵义命令不允带回宅邸,只是由弃影出了抚养资金,每月经张殷雅自行递送至其子所在的托养中心。   作者有话要说:   遗爱正式开篇。这场故事本应在六年前便出了草稿的。无缘无故拖延太久。遗爱共包含三部分,假想情人为开端。我会完好地把他们的事记录下来,给一个交代。 第2章 第二章 浮梦   又是一季春光旖旎,弃影本部满院落英缤纷。阿荣见保姆在花树附近匆匆寻找着什么,上前询问。   “汪妈妈,您不是在宅邸照料美美小姐吗,怎么跑来这里?”   这个最近才受命照料小姐的保姆尽管非常努力,但显然还没有对小姐的日常习惯与性格脾气了如指掌,时常显得忙乱又无措。   汪保姆见到阿荣像见到了救星,急切说着:“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找找小姐吧,课业做到一半便吵着要出来看花,一眨眼就不见了。”   阿荣左右张望,有剥落的花瓣悄然飘落在肩头。他顺势抬头看了一眼,叹口气,伸手指了指上面。汪保姆仰起头,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哎呦我的小姐呀,您爬那么高做什么呀。”   穿着蕾丝公主裙的小女孩随意岔开腿坐在树杈上,惬意地采下一簇簇花束,一边甜甜笑着问:“汪妈妈,好看吗?”举起花束示意。   “小姐您快下来吧,会跌伤的呀!”汪保姆劝阻着。   “小姐,夫人不是教育过您,女孩子穿了裙子是不能分开腿坐的吗,您怎么还上了树?底裤都露出来了。”阿荣说着,一脸无奈。   “啊,是嘛?”美美慌忙遮了一下,红着脸,“那我以后不要穿裙子了!”   “美美!做什么!”身后传来一声呵斥,阿荣转过头,看到宵义气愤的脸。   “大当家。”阿荣欠身。汪保姆怯怯地弯下腰行礼。   “给我下来。”语气里带着不容辩驳的震慑力。   美美乖乖爬下树,噘着嘴攥紧手里的花束小声说:“我想给妈妈摘花做礼物。”   宵义苦恼地摇着头:“以后这种事,叫你荣叔来帮忙。我弃影的千金本应乖巧听话,整天像个假小子一样成何体统!告诉我,今天该完成的任务都做好了吗?”   “……画了两幅画,其他的还没。”美美不敢抬头看他。   “汪妈,让你看管小姐是要教导她按时练习琴棋书画,背诵古籍知书达理的。”宵义瞪着保姆,有些责备。   “是,大当家,是我的错。”汪保姆连连道歉,拉着美美的手带她返回宅邸。   “小姐才5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大当家这要求未免严苛了些啊。”阿荣笑着说。   “哼,不管教不成才。”宵义说着走近宅邸,隔着落地窗看美美方才画的两幅画,虽然可以解释为抽象流派,但不得不承认真的很丑。宵义抿抿嘴,默念“我生的我生的”,把怒火强压了下去。   绕过窗,看陈美芳坐在门廊旁,接过美美递来的花束,宠爱地笑着对她道谢。   宵义不知不觉弯了嘴角。   或许男人心愿里最大的完满,并非称霸了天下,而是与自己深爱的女子共度一生吧。   依稀回溯到大学时期,要好的兄弟赢得化学实操年度大赏的奖金,召集一帮好友共同聚餐,地点选在气派的高档酒店,包间奢华富丽,俨然一场商业酒会排场。   宵义着了笔挺正装前往,看好兄弟仍是披了白大褂一副科学家模样,靠在桌边环抱着双肩对他点了下头。   “R王,厉害啊!”他走过去拍拍兄弟的肩膀道贺,看不远处李穹宇在和一个女孩热烈交谈。   “哎穹宇,到这么早。”过去打招呼,“新女朋友?”   “瞎说什么,”李穹宇捅了宵义一拳,微红着脸偷看女孩的反应,“这是师范教育系的学妹,也是R王学术研究小组里一个女孩的好朋友,陈美芳。”   “美芳妹妹好,”宵义咧嘴笑着伸出手,“我叫宵义X,高级管理系的。”   陈美芳莞尔,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微凉而柔软,如同丝绸质感般在宵义掌心滑过,宵义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喂喂你没事吧?”李穹宇在宵义眼前晃了晃手,勉强唤回他的意识,之后又转头对陈美芳说,“这家伙大概是当机了。走美芳,R王这次有安排甜品台,很好看,我带你去。”   “你才当机,”宵义回敬道,还不忘补上一刀,“美芳妹妹没事别老跟这种痴迷玄学天天鼓捣破烂土坑的家伙搅在一起,很没劲的。”   陈美芳看着二人互怼,捂嘴偷笑。李穹宇急急地辩驳:“不带你这样的啊宵义,玄学怎么了,别看不起易经八卦,有用着呢!”   初次见面后,宵义总是想起陈美芳微笑的脸,他并非等闲之辈,心里有了想法便要立即动身去实现,于是频繁地出现在陈美芳生活里,最终修成了正果。   “妈妈人家也要去啦!”美美闹腾起来,把宵义的思绪拉回。   “美美要乖乖在家听话哦,妈妈去一下下就回来啦,下午只有两节课,很快哦!”美芳捧着美美的脸蛋安慰着。   陈美芳毕业后就职小学教师,担任两个小班的班主任。婚后宵义不希望妻子太过劳累,便要她赋闲在家。可是美芳坚持去工作,说着放不下那些孩子们,宵义便也由着她,不再坚持。   “我送你去。”宵义迎上她。   美芳笑笑,怀里捧着美美送的花束:“没关系的呀,离得这么近。难得弃影的事务今天清闲些,你好好休息吧。”   宵义想表达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是不会觉得累的,却突然有些嘴拙,红着脸整理不好措词,犹豫间美芳已经走远了。   轻风拂过,微微的清香若有似无,他站立在纷飞的花瓣间,歪着头感受当下的美好生活。仿佛繁杂的批阅文件与码头的拼命厮杀都是旁人的故事,心情仿若清茗沁脾,如天际薄云舒展安宁。   美美跑向画室想继续完成功课,隐约听见有人在走廊拐角低声讲着电话。她蹑手蹑脚挪过去探出头,见是殷雅阿姨。   这个自她记事起便在弃影居住的阿姨似乎并不喜欢她,总是盛气凌人的模样让人害怕。美美听见殷雅阿姨罕见地焦急说着:“总之这件事决不能让弃影知晓……让我用什么理由……Jack你要想办法……反正他们……有两个……”   听见汪妈妈在远处唤着自己,美美不便久留,只好又悄悄跑开了,只是殷雅阿姨说的两个,是有两个什么呢?美美想不太明白。 第3章 第三章 纷争   “我得知了一些R王的消息。”李穹宇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手肘杵着腿,撑起下巴严肃地看着宵义。   这日阿荣提起至声的大当家李穹宇要来造访时宵义并没有当回事,还在和美芳商量天气晴好是否要带美美去后山踏青。   “后山那个靶场,”美芳责备地说,“你能不能玩完以后把枪支弹药收一收,铁门用长链锁不严,万一美美钻进去了,该有多危险。”   宵义心不在焉地点头答应着,想着美美这么小不点还没有枪高,没什么好在意的,抬眼见阿荣引着李穹宇走了过来。   “宵义,有点事,得商量一下。”李穹宇说着。美芳站起来欠身微笑着施了礼,李穹宇不自在地点头示意,把视线挪移开。   宵义请李穹宇进了书房,李穹宇一筹莫展,说着R王的事。   “哦?他还在国内吗?”宵义挑起眉,若是能见到R王,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不是很确切,但有我派出的眼线发回消息,似乎正在D市码头。”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吧。”宵义猛地站起身,“R王六年前隐退,把荣腾庞大的组织荒废门可罗雀,至今杳无音讯,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在忙什么。”   “别,万一,他是在躲避什么呢。”李穹宇扬手拦住宵义,“咱们去了,动静太大,岂不是暴露了他。还是从长计议吧。”李穹宇停下来,扭头看向窗外,“你家院子里怎么这么吵?”   宵义站起身看出去,皱了眉。   是张殷雅。   叉着腰在院子里因为什么事呵斥着家仆,家仆弯着身不住道歉,张殷雅却始终不依不饶。   “你还放任她在本部为所欲为呢?”李穹宇一脸嫌弃地看着张殷雅。   宵义耸耸肩:“不然呢?”   “要我说,尽快处理掉,否则迟早是个祸害。”   宵义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陈美芳留李穹宇共进晚餐,三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宵义盯着餐盘上的图案,皱着眉仿佛进行艰难的研究;李穹宇垂目思考着什么,偶尔抬眼看向陈美芳;陈美芳感觉到视线,不肯与他对视。张殷雅左右看看,露出了然的笑。“大当家,”她带着十足的优胜感,“您三位的关系还真是微妙呢。”一边来回扫视美芳与穹宇,用意明显。   宵义看她一眼,没有作声。张殷雅得不到回应,自讨没趣,又转向李穹宇。   “李大当家您评评理,明明我也是夫人,凭什么大当家对我这么冷淡?”委屈地噘起嘴,虽然模样可怜却是让李穹宇一阵恶寒。   “原因你自己还不清楚吗?”李穹宇看也懒得看她了,把玩起餐盘旁边的汤匙,剩下张殷雅尴尬地接不过话头。   “殷雅,你若是吃好了,就尽早回去休息吧。”美芳好心说着给了张殷雅一个台阶,试图缓解气氛。   “凭什么,然后留你在这里陪大当家戚戚我我吗?”张殷雅立即反驳,“你当我傻的吗?也不知你是耍着什么手段,还要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吗?”   “啪啦!”李穹宇猛地把汤匙掷在桌上。张殷雅受到惊吓,噤了声。   “给我滚。”宵义不带感情地说道,张殷雅张嘴还想说什么,看见大当家阴沉了脸色似乎马上要发作,只好乖乖听从。   餐桌又回到凝固的空气里。   李穹宇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起来,皱着眉听着汇报。   “线索在D码头断了。”挂断电话后,他对宵义说。   宵义叹口气:“我总隐约感觉R王他躲的是我们。”   “不能,想多了你。”   “我这边还在就荣腾荒废一事在搜查可能的线索,有情况我们再碰一下。”宵义说着。   “我这边也是,开完内部会议我会来找你。”   美芳看看他们两个:“之前在学校,你们还兴致勃勃说过要合并的,可是现在,仍分处两部,沟通起来也很麻烦。若是集合两方的力量,寻找R王也会有更大的进展吧?”   宵义和李穹宇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美芳苦笑:“你们心里的想法,我都多少了解,如果是因为我……”她显出痛苦的神色,低下了头。   “不不不,没有美芳的事,这件事说来话长……”李穹宇慌忙否认。   “你怎么了?”宵义发现美芳脸色不对,关切地问。   “有点不舒服,”美芳抱歉地说。   宵义搀起她:“若是累了就别勉强自己陪着我们,回房间休息吧。”美芳点点头,欠身向李穹宇行了礼,退席。   李穹宇看着美芳纤瘦的背影在宵义的陪伴下离去,现出担忧的神色。一时间四下无人,空气安静得有些落寞。   “美芳的身体最近不大好吗?”宵义重新落座后,李穹宇问。   “嗯。”宵义点点头,“你也知道,美芳天生体质虚弱,前阵子又有些操劳累到了。我差人开了些中草药来服用,但现在还没见有什么起色。”   “我那里有些从古墓里起出来的珍稀药引,配合中草药应该会有效,明天拿来给你。”李穹宇说。   宵义摆摆手:“不必了,地下的东西,美芳会害怕。”   “那好吧。”李穹宇妥协地说,同时又有些担心,“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会累到?”   “保姆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下去,脚踝受伤回家静养有小半月了,我曾让阿荣再去寻个临时的人来顶替,却一直没有合适人选。这期间美芳一边照料美美一边打理家事,稍微疲惫了。”宵义解释道。   “你怎么能让美芳来做家事呢?”李穹宇心生不满,“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你还……而且你家保姆也太不小心了!”   “不是不小心,”宵义蹙眉,“听家仆说,是不知为何与张殷雅起了争执,被推下去的。可是没有证据,也不好唯她是问。”   “张殷雅现在真是半点都不忌讳了,你却这么忍气吞声。”李穹宇打抱不平。   宵义想了想,最终没做声。留下张殷雅以免节外生枝是美芳的意思,宵义自然会听从她,可是一旦为李穹宇知晓,他这个急脾性,势必要立即去找美芳求证,会打扰她休息。宵义心说算了吧,自家的事,自家解决为好。   “你是变了心,”见宵义没有辩驳,李穹宇误以为是默认,指责道,“当初我甘愿放手把美芳托付给你是笃定她与你在一起会更幸福,现在看来,我确实犯下了错误。”   “穹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还会是怎样?你说给我听啊!反正都是些不可信的借口!”李穹宇气急败坏,“美芳猜的没错,我们合并取消,就他妈因为我看不惯你的怂样!你根本照顾不好她!”穹宇起身,“我要带她走,你就和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双宿双飞吧!”   “穹宇,不要胡闹!”宵义忙去拦,生怕激烈的争吵打扰到美芳。   “我胡闹?他妈的胡闹的是你才对!”李穹宇怒吼,推开宵义转身便走。   “站住。”身后咔哒一声,李穹宇回过头,见宵义举起□□对着自己。   “你冷静一点,不要吵到美芳。”宵义说着。   “你在害怕什么?啊?”李穹宇不惧反而上前用胸膛抵上枪口,“开枪啊,让美芳看看,这些年你都变成什么样了?结了婚却还打发她教书工作,又娶了小老婆,现在连兄弟的命也要拿去了吗?”   宵义唯恐□□走火,急急抽回,李穹宇却紧攥着不允挪动分毫,双方扭打在一起,□□脱手飞了出去。   被门口的人捡拾起来。宵义看过去,美芳眼里带着沉重的悲恸。   “你们不要这样。”她言语间莫名的绝望,宵义感知到,有了不好的预感。   “美芳你把枪给我。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宵义劝道。 第4章 第四章 酒会   “May……”阴沉天色下的草坡上,宵义俯倒在地艰难地喘息,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我在,父亲。”May跪在宵义身侧,“我去喊医生。”   宵义无力地摇摇头,伸手探进衣内掏出一枚造型别致的物件,递给May。   May接过来,沉甸甸,实心的金属,有着镂空的设计和精巧的装潢。   “这枚匙……好生收着……日后自会有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宵义说罢,喷出一口血,周身的体温渐渐消失。   “父亲!父亲!”May急切地呼喊着,却是徒劳。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粘稠,像翻卷的漩涡,令人眩晕得想吐。   May翻身坐起来,窗外天色蒙蒙亮,一身冷汗不禁打了个哆嗦。   时隔八年,May仍在噩梦的困扰中纠缠不清。父亲被射杀的场景一遍遍重现,睡眠不良,神经衰弱。   她揉揉睡得凌乱的头发,拽出颈上的项链,吊坠是那枚由父亲托付的匙。May仔细端详片刻,塞回衣领内。   翻身下了床,梳妆一番,推门到了内间,在神龛前跪拜上香。两幅装裱精致的黑白照片供奉在内,是宵义严谨不苟的脸和陈美芳的笑靥。   “荣叔,”穿戴整齐后,May推开书房的门,见管事正在帮忙将收到的文件分类放置在写字台上,“码头的货单我昨晚临睡前审过一遍,没什么差池,可以让他们去办了。”   “好的,少当家。”荣叔欠身行礼。这位曾经的年轻管事已被岁月雕琢得老成沉稳,眉宇间增添了些微细纹。   May坐到写字台前,梳理着新送来的一批材料。   “对了荣叔,我的西服让小传拿去帮忙打理了,您帮我提醒他一句,晚上酒会前务必送回来。”   “好的。”荣叔欠欠身,见少当家打了个呵欠。   “您的黑眼圈又加重了些,近日仍是睡不安稳吗?”   May扯过写字台上的圆镜照了下,有些无奈地撇嘴道:“居然这幅鬼样子,看来晚上还要记得多上层粉。”   “要不要我预约医生来宅邸给您看看?”   May摆摆手:“没用的,上一次开那么多药,吃伤了胃却不奏效,我可不想再拉肚子了。”回想到不好的记忆,May脱力地翻了个白眼,一脸苦相。   荣叔忍俊不禁。May小姐仍是带着儿时的脾性,毫不矫揉造作,匮乏了女子的温柔典雅,却也承得起家业的重担。   傍晚,一个胖胖的男子拎着干洗店的袋子奔进本部。   “May姐呀,西服送洗回来啦~”甜甜的嗓音。   “OK,拿来小传,我得赶紧换上。”May接过来。   “May姐,还需要我办啥事不?”小传问着。   “没什么了。”May抖开西服搭在手臂上,便要进屋更衣。   “那我就回Fishing Long咯~”小传告了别,又跑出本部。   换了西服出来,May在镜前扣好领带夹,推门走到院子里。   天色还未暗得完全,来得早的宾客三三两两闲谈,家仆们调试射灯的角度,侍者端起托盘来回走动,托盘上用高脚杯装着几杯酒。   “穹宇叔。”见到熟悉的身影,May拦下侍者取下一杯酒,走向李穹宇。   “美美,这身很英俊潇洒嘛。”李穹宇闻声转过身,看见西装笔挺的May,高高束起的马尾为她增添了些许中性的况味,“你若是个男孩子,该把我家那小子衬得暗淡无光啦。”   May一笑置之,同样客套回去:“穹宇叔过奖,巍弟学识广博一表人才,理应更胜一筹。”   家仆迎进大批的宾客,热热闹闹的人群。弃影的这场酒会聚集众多商业精英以及黑市老板,针对洗钱等地下交易进行互相的沟通。黑白两道友好合作互通有无自古便是社会心照不宣的法则,这世界的正义也好邪恶也罢,终究不过强者的一场游戏。   夜幕降临,射灯照亮了星空。May眯起眼,看着自己振兴起来的庞大业绩,神情冷傲而孤独。   李穹宇看着这个孩子,眉宇间的英气可谓宵义的翻版。继承了美芳姣好的面容,一颦一笑间却透露着内里的倔强与不屈。   她定是历经了太多坎坷的岁月,才磨砺成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着。李穹宇想着,拍拍May的肩膀:“推动弃影的产业发展并不轻松,但美美也要注意别让自己太过辛苦。”   May轻笑,目光惨淡:“形势所迫逼不得已才如此,或许人不到穷途末路,是不知道自己潜藏着多少能力的吧。”   李穹宇叹口气,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沉默片刻后还是转了话锋引入正题:“May,你父亲去世后,有些企划也确实搁置得太久,叔叔这次来,还想着问问你的意见。”   May不置可否,没有作声。   “父亲,May。”身后有人招呼,May回过身,一个英俊瘦削的男子。   “李云巍。”May念着,笑容里没有暖意。   李云巍张开嘴想要说话,May却突然注意到什么侧过头去。   “对了穹宇叔,”May抬手示意李穹宇看向远处一人,对他说,“之前跟您提起的G城做着盘口营生的舵主到了,您的老物件想要出手,倒是可以找他商量,我来为您介绍,货价什么的,也好详谈。”   李穹宇谢过May,经May牵线成功与G城的舵主交流起来。May说着你们细聊,便又绕开走远了。   李云巍。May隐在射灯下巨大的阴影中,目光里掺杂了一丝凶狠。   门锁咔哒响了一声,Through合上书本,抬眼看向时钟。凌晨一点。   “少爷。”Through迎上去。   “还没有睡?”李云巍散开领带的束缚,疲惫地揉着后颈上了楼。   “您没回来,睡不安稳。”Through紧跟在李云巍身后进到卧室。   李云巍脱下外套,回身搂住Through抵在门上,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深吻。   Through有些窒息,勉强躲开去,问道:“什么酒,味道很冲。”   “哈,不知道May从哪里搞来的调制沙丁莉,稍微喝了些。”   “是弃影的酒会吗?”   “嗯,原本父亲专程赶去想要和May商讨近几年组织合并的企划,结果May给父亲介绍了个盘口的舵主用来打通冥器的销路,话题就被岔开了,两人商谈到现在还没有散。”   Through安静听着,若有所思。   “说实话现在我有些搞不懂May了,儿时我们作为玩伴,她一直阳光开朗友好善良,然而这些年性情大变,阴沉而寡言。先是传出她弑母杀弟、焚毁弃影本部的舆论,之后弃影岌岌可危辗转到海外,终于重新崛起傲立群雄了,归国后再见面却好像疏远很多。”李云巍说,“而且,当年至声弃影立志合并,却在宵义叔去世后一再拖延,如今May也并不提及此事,我一直在想是否May对至声抱有什么误解或偏见,想去询问,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Through蹙眉:“总看见报道添油加醋说着弃影少当家的心狠手辣,论证事例几乎要以假乱真了。”   “舆论这种东西,随便听听就算了,没什么真实可靠性。”李云巍伸手揉乱Through柔软的头发,将他压倒在床铺上,窸窣解开了他的衣衫。 第5章 第五章 雪夜   李云巍偶尔会忆起与Through初次相见的场景。   寂静的深夜,李云巍莫名惶惑难眠,披了厚重的外套走去庭院散步。   干冷得几乎冻裂鼻腔血管的空气在耳边呼啸而过,徐徐降下了几片稀疏的雪。李云巍用手去接,看手掌中融化成一滩冰凉。   家仆在宅邸门口远远喊着少爷,李云巍回转身,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了那么远。   是前往弃影商讨合并事宜的父亲打来的。至声弃影合并一事提及了数年,一直不见进展,李穹宇念着这是已故美芳阿姨的夙愿,执意要为她达成,弃影却一再轻描淡写地带过,不出结果。李穹宇焦急但也无奈,只好一次次斡旋争取合作。   “小巍!”电话里人声嘈杂,几乎盖过父亲的喊声,“弃影本部起火了!赶快带队人马过来增援!”   事不宜迟,李云巍立即召集人手上路。   李云巍担心着父亲的安危,出了本部便果断叫司机提速,未行百里却发现异样,紧急刹车险些来不及,紧随在后的车队发出避让的摩擦声,差点连环相撞。   他推开车门,走进寒凉入骨的冷风中。   那个少年就倒在车灯前,衣衫单薄,满身的伤满手的血,渗透进积雪间触目惊心。李云巍蹲下身查看,瘦削白皙的少年已是不省人事。他探探鼻息,还有生命体征。   “巍少爷。”有干练的黑衣女保镖从后面的车上下来,走近询问,“需要我送去医院吗?”   李云巍点点头,轻揽着少年的肩胛和膝窝将他抱起,突然脸色变了一下。他用手细细摸索少年的背,少年吃痛微微蹙了眉。   女保镖还在等候指示,李云巍犹豫片刻,说:“思媛,你马上送他回至声,喊我的私人医生治疗,叫两三个人看守他。”   “是。”女保镖虽然面露疑惑,但也立即招呼身后的家仆将少年放进车中。   “交给你了。”李云巍冲女保镖点点头,带领车队继续疾驰而去。   火光熊熊染红了夜空。零星的雪沫与尚未燃尽的墟尘纠缠着下落,红白相间,巨大的断裂碰撞声持续不绝。   李云巍奔跑向弃影本部的庭前,看父亲和弃影的管事荣叔在安全地带急促地交谈。   “父亲!怎么样了?”李云巍迎上去问。   “火势太大,控制不住!”李穹宇被熏黑了脸,面带愁容。   大部分家仆已经安然撤出,众人慌张压制火势,却还是对面前的灾祸束手无策。   “你们都去帮忙!”李云巍对着带来的至声家仆吩咐。   弃影本部的熊熊大火历时彻夜终于扑灭,富丽堂皇的宅邸已然一片废墟。蒙蒙亮起的曙光中,李云巍看见May,她站在人群里,瘦小的身影,却像是天生带有震慑的力量。她漠然地看着漫天余烬和成片的断壁残垣,在朝阳单薄的光线中,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一夜未睡,李云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至声,听医生汇报着少年已包扎了伤口安置稳妥,便顾不上满身烟尘蓬头垢面,径直走向客房。房门外把守的保镖行了礼,为他旋开了门。   有很多事情,都要向这个少年一一询问清楚。   “人呢?”面对空空如也的房间,李云巍感到困惑,“你们是怎么看守的?”质问门外的保镖们。   “少爷,这……”几个保镖跟进来,惶恐地看着向室内灌注冷风的大敞着的窗。   “马上去找!”李云巍命令着,保镖们立即向楼下奔去。   李云巍看着保镖们出门去到庭院里开始搜寻,回转身走进房间内,在窗边停下脚步。   凛冽的风。   原以为少年是路遇仇家袭击才受伤丧失意识,没有送去医院也是担忧将他暴露在公共场所极易被再次盯上羊入虎口。好心想着尽早来探望问了清楚,以便向他的家人报备平安,却似乎……整件事并没有想当然的这样简单?   李云巍思索着,探身俯视庭院内四处奔走的保镖。夜里的雪积得并不厚,地面却也沾染成单薄的淡白色,从宅邸的边缘均匀散开,一直铺陈向大门口。   有哪里不对。   保镖们在庭院中穿行,踏花了安静的薄雪。而宅邸正下方,甚而至于窗周围的洁白,还保持着完好的形状,没有被破坏。   那个少年巧妙地使用了障眼法,并未逃走。   反应过来时略微有些迟,李云巍一个闪身,险险避开破风而来的拳头。   却被随即袭出的脚勾住膝窝狠力一带,整个人仰面绊摔在地。   攻击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李云巍果断就地一滚,让顺势擂向心口的拳头扑了个空。   待少年追过来时,李云巍已经调整好姿势,擒住少年的手腕一把将他甩到了床上。   暗自庆幸虽然父亲从不允许自己接触地底下的活动,却也是把搏击的招式尽数予以传授,不然还真招架不住少年这行云流水的偷袭。   “你是什么人?”李云巍扼住少年的喉咙限制他行动,冷着脸问道。   少年用瞪大的双眼回敬他,并不言语。   李云巍俯身逼近少年面颊,少年吃力撑着床铺想要避开,却牵动了伤口力不从心。   李云巍飞身骑在少年身上,一把将他摁实在床:“回答我,你是谁,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出现在至声本部附近?为什么背部有枪伤?”李云巍满腹狐疑,手上用了狠力,不肯轻饶。   少年忍痛,一声不吭,二人僵持不下。   他定然与近期暗算至声的地下组织有关系。李云巍笃定地想。这未必是坏事,威逼下可能供得出那个组织的事也说不定,以此助思媛一臂之力打压他们,也好将功补过。   有家仆听见动静奔进来,慌张地不知如何帮助李云巍。   “说话!你……”却见李云巍停顿了一下,突然松开了手。   原来少年已经痛得晕厥,肩膀下伤口因剧烈的行动被扯裂,殷红的血在床铺上晕开大片。   李云巍赶忙退下床,冷静心神。   若是不小心让他死了,可就什么都审不出来了。   李云巍这样想着,让家仆喊医生进来重新包扎。   父亲还在弃影帮忙善后,等到他回来报告一声,就把这个人送去地下室关押了吧。李云巍做了这样的决定。   少年安静躺在床上的侧颜有着姣好的弧度,恬淡而柔和。李云巍驻足凝望了片刻,转身退出房间。   火是从地下室的军火仓库着起来的。不幸中的万幸,前几日May命荣叔对囤放的大部分枪支弹药做了装箱处理,运去码头进行交易。否则一旦引燃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李穹宇协助May进行查证,却因为焚毁得太彻底,并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李穹宇怀疑是张殷雅一手谋划了这场灾祸,May却摇摇头:“她不待见我,是因为我的存在阻碍她霸占弃影的资产,就算要让我死,也没必要把自己和张涛的命搭进去。”庭院里安放着数具遗体,用白布遮盖,在焦黑的土地上尤为明显。   “可明明是从地下室发现的她……”李穹宇指着其中一块白布坚持道,却见May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想再深究,便住了口。   弃影才遭毁灭性打击,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媒体猜测此次事故由May引发,因与弃影二夫人母子长久不合,便制造火灾以绝后患。一时之间弃影关联产业股价大跌,合作市场也迅速缩水。May却也不予回应,只是安静地打理着一切,无奈弃影大势已去,很难恢复元气。昔日繁荣的奢华富丽就此垮落,陷入不知期限的消沉。   李穹宇担心弃影的存亡,和荣叔日夜商讨对策而不得,焦急上火。   “这些日子承蒙穹宇叔费心了。”连着跑了好几天手续的May终于回来,见到李穹宇,连声道谢。   “有什么好客气的,就当是自家人。”李穹宇笑说,“现在舆论矛头直指在你身上,可能短期内弃影的发展会停滞,如果有什么燃眉之急,告诉我,至声随时都可以帮忙。”   “没事的穹宇叔。”May淡然地说,“我去递交了相关的一些材料证明,近期弃影会整体转移到新西兰发展,中国这边,不会再留驻任何贸易了。” 第6章 第六章 酒乱   李穹宇终于颓然地回到至声时,少年已经被软禁了一整月有余。   他默不作声脱下外套递给家仆,拽开领带想让自己舒服一些。   李云巍下楼来迎时,李穹宇正呆立在客厅思索着什么。   “父亲,弃影那边……”李云巍试探地问,见父亲面色不善,已猜出□□分。   “小巍,从此恐怕弃影不复存在了。”李穹宇跌坐在沙发中,“宵义,May,弃影。美芳所在意的这些,都七零八落得不像样子,”他痛苦地抱住头,“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没有保护好。”   李云巍皱着眉,什么也没有说。   陈美芳。这个名字,李云巍自幼已听过多次,是父母激烈争吵的□□。母亲的死,也与这个人有关。李云巍闭上眼,心口钝痛。自己终究是应当怨恨这个人的存在的,可是,她并没有做过什么,更应该怨恨的,是自己的父亲吧。不。或许该怨恨的,是自己才对。如果自己没有降生,是否这一切,本便应该是另一种光景?   少年回转身,看向李云巍。   因了过去的回忆而郁郁寡欢,李云巍痛饮了洋酒想要麻痹神经,却令自己深陷酸楚不能自拔。   他拎着酒瓶漫无目的地在宅邸行走,鬼使神差般,停在了软禁少年的房门外。   保镖们行礼,等待李云巍下一步指令。李云巍摆手遣散了他们,轻轻推开门。   少年沐浴在明丽清冷的月光下,仿佛皮肤都在发着光。他回转身,淡然而冰凉的目光投射过来。   一个月的密切看守,这个少年倒是令人意外地再也没有采取过激行为,也没有试图离开。他安静地配合治疗,安静地进食,安静地观望窗外日出月落,只是始终缄默,不发一言。   李云巍先后去逼供了几次未果,一度怀疑是否这个少年先天失声,却也无从考证。   他走近少年,一把擒住他的颈将他拖拽到床边。少年呼吸不畅,却只是轻微扳动他的手,并不剧烈反抗。李云巍将瓶口塞进少年口中,硬逼他吞咽着。少年扭动回避,酒水洒了一身。   李云巍抛开酒瓶,掏出一柄□□,锋利的刀刃将月光打在少年脸上。他用刀刃抵在少年喉前,半晌,又将刀尖冲向自己,把刀柄交在少年手中。   “给你个机会,杀了我,我就放你走。”李云巍说着,松开了手。   少年跌坐床铺剧烈咳嗽,李云巍冷冷看着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下一秒刀刃没入身体的疼痛,却并未如愿。   少年收起□□的刀刃,随手撇到床的另一侧地面,发出短促的碰撞声。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少年说着,太久没有发声,嗓音略显嘶哑,“但你救过我,我不想伤害于我有恩的人。”   李云巍看着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被蔑视顶替。他发出一声讥笑。   “真可笑,明明刚醒来时便要袭击我,现在却又说这种话。”   “对不起,那次的事,是我的错。”少年垂下眼睛道歉,“怪我没搞清楚状况。”   “哼,现在搞清楚了?捡起来,”李云巍示意他拾起刀,又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往这儿捅。”   “我不能。”面对酩酊狂妄又略带攻击性的李云巍,少年没有动弹,他的沉稳冷静,太难以符合他年轻的容貌。   “敬酒不吃,可别怪我。”李云巍将他压制在床,一拳揍了上去,“既然始终不肯说你在为谁卖命,又不杀死我,你以为我还能给你机会放过你?”   少年口鼻见血,现出一种悲凉的神情,而盛怒之下的李云巍并没有注意到。   “我不是……”他辩驳着。   “好啊,你不是,那你告诉我啊,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你都告诉我啊,不然怎么洗净你的嫌疑,怎么让我相信你?!”李云巍揪起少年的衣领拼命晃荡,末了又补上一拳。   李云巍不肯停手,拼命地殴打着,身下的少年却变得怪异,面色绯红,眼神涣散。李云巍觉察出不对劲,拳头悬在空中,低头看着二人叠在一起的下腹。   这个少年,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了反应。   李云巍受到惊吓,弹坐起来,却被少年紧紧揽上后颈无法起身。少年温柔地凝视他,眼中却像是无法聚焦般恍惚朦胧。少年将他拉低,献上深重的亲吻。   李云巍感知到少年将灵巧的舌带着清凉的触感伸进自己口中,一股浓重的酒气随之鱼贯而入。他娴熟的吻几乎令李云巍丧失理智,唇齿间溢出的唾液滑下来,濡湿了枕边。   李云巍勉强挣脱开,扯出细长的银丝连接了两人的唇。少年意犹未尽轻抿着嘴,迷蒙眼神像要将李云巍陷入无尽的漩涡。   李云巍的心脏仿佛漏跳一拍。身下的少年如一只懵懂幼鹿的神情让李云巍移不开视线,有什么在李云巍身上起了变化,或许是烈酒惹人焦灼,李云巍只觉口干舌燥,他将少年重新压制在身下,贴上少年的唇去索取口中的些微凉意。   夜深,万籁无声,月下疏影清明,偶尔传出的窸窣声响透过窗,散落在沉睡的庭院间。 第7章 第七章 身份   李云巍懊恼地把自己反锁在卧室不肯见人。   一向谨言慎行的自己,清早衣衫凌乱地在少年床上醒来,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慌不择路跌下床铺逃离了现场,心想若是少年被惊扰醒转,定会嘲笑自己当时的狼狈不堪吧。   不愿回想,偏偏一遍遍挥之不去在脑海重放。   少年迷蒙的眼,勾在腰间的双腿,解开衣扣的柔软手指,灵巧濡湿的舌,还有战栗着升高的体温,和释放瞬间被紧紧裹覆的快感。   李云巍狠命晃着头,却泛红了耳根。   他站起身烦躁地来回走动,想压抑住内心的炽热。   少年技巧太过娴熟,令李云巍有一些羞赧。   而他也渐渐想通,或许这个少年确实来自于地下组织,却并非是敌对势力的眼线呢?或许是历尽艰辛才逃脱出魔窟的无辜羔羊,日日迎合着凶恶之人的怪异癖□□好,而被生生饲养为可供发泄玩乐的娈妓?   这样便说得过去了。难怪不论如何逼问,从他眼里却看不出半分波澜。他定是已见识过大风大浪,也曾于生死边际徘徊,才一副冷然的模样,无惧伤亡。   不由得竟然同情起少年来。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也不能……   李云巍尴尬地把脸埋在手里。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破了我处子之身呐。   想到还未遇见心仪的女子与其共度良宵,就和身份未知的少年发生了关系,李云巍便愁云惨淡,觉得已然留下了心理阴影。   甚至连少年姓甚名谁都还没有问出来就把他办了,啊,我要疯。   李云巍自暴自弃把自己丢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晚,他睡眼朦胧爬起来,抓过闹钟,发现一觉睡没了12个小时。   饥肠辘辘。   旋开门锁,李云巍穿过走廊下了楼,见尚思媛正站在客厅,向李穹宇做着汇报。尚思媛受命清理地下组织,已经奔忙了太久没能回归宅邸,李云巍再次见到她,内心有着欣喜。   他快步走过去,想告诉她少年的事,虽然仍未问出分毫,但尚思媛出马,一定会有办法撬开他的口。   “巍少爷。”尚思媛看到李云巍,欠身行礼。   “思媛,什么时候到的?”李云巍不自觉露出安心的笑容,“那天那个少年……”   “小巍你来得正好,”李穹宇转身说道,“你要谢谢思媛,她已经把那个组织摆平了。”   “咦?”怎么回事?李云巍一时有些费解,“摆平了吗?”   “是的,巍少爷,”尚思媛说,“威胁已经解除了。”   “可是明明还有个少年……”李云巍挠挠头,“这么说,他确实不是?”   李穹宇拧着眉毛一头雾水:“什么少年?那组织里没留下什么少年,啧,不过,你带回来的那个可疑人物是怎么回事?”   “啊?”   “我听说了,又逃跑又袭击你,很不老实嘛。我早上已经派人押他到地下室受审了,你放心,重兵看守,刑具齐全,他就是插上翅膀,也跑不了。”   李云巍心内咯噔一下,立即转身跑出了客厅。李穹宇和尚思媛面面相觑。   你小子才被洗清罪名,可千万别出事啊!   一口气冲进地下室,李云巍疯狂地寻找少年的身影。幽暗的光线看不明晰,略带腥气的血迹令他作呕。李穹宇从来不主张李云巍巡视这种阴暗见不得光的地方,怕扭曲了儿子的性格。而李云巍也并不感兴趣,活了十来年,却一次也没来过这里。   原来至声宅邸之下,还有如此森凉凄惨之地。李云巍一时产生出巨大的陌生与抗拒,仿佛跨越次元,去到不知名的国度。   隐约听见黑暗深处有鞭打的声响,李云巍一步步摸索着走过去,待眼睛适应了幽暗微光,惨烈的画面便扑面而来。   少年的双手紧缚,吊在铁链上拉高,手腕因长时间摩擦已经淌出了血。两个彪形大汉正用蘸了盐水的长鞭一下下抽打少年瘦弱的身躯。衣衫已经彻底破碎成片,遮不住任何,鞭痕密布遍体鳞伤。   李云巍被眼前的景象震住,竟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还是不招。”其中一个大汉似乎打得累了,停下来擦汗。   “妈的,浪费老子一整天,牌局都没得去。”另一个大汉扔了鞭子,使劲拧动自己酸痛的肩膀。   “这小犊子长得细皮嫩肉,倒不太像是咱道上混的。”第一个汉子捏起了少年的下巴仔细端详。   “哎这小子……”第二个汉子蹲下身扯开了少年碎裂的长裤,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的风光。   “被虐打还能兴奋,哎呦,真难得。”第一个汉子啧啧称奇。   第二个汉子摸索向少年的后面:“反正这牌是打不了了,倒不如……咱们快活下?干得他爽了,说不定就招了。”   “嘿嘿……”第一个汉子猥琐地笑,一边要拉开自己的拉链。   李云巍顿时觉得血气上涌,他吼着“住手!别碰他!”直接冲上去将第一个汉子踢了个趔趄。   “小巍,你这是个什么情况?”李穹宇看儿子环抱着少年越过客厅冲上楼,然后大喊着要私人医生马上到位,莫名其妙地跟上去看。   医生诊断一番,说万幸只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修养几日就会痊愈了。   李穹宇见儿子长舒一口气,仿佛安下心来。   李云巍转头看到父亲疑惑的脸,这才得闲解释道:“父亲,您搞错了,这人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哦?”李穹宇挑起眉,一脸不信,“可是他明明被你软禁了。”   “他……是我前阵子带进来的管事,不知轻重犯了错,才关了禁闭。”李云巍忙不迭随口瞎编着,“而且我调查过了,他可以放心用的。”   李穹宇倒是无所谓儿子的选择,只是耸耸肩便不再过问,踱出门去。门口静候的尚思媛听得李云巍偏颇事实的谎言满脸掩不住的困惑,却在对上李云巍警告的眼神后选择只字不提。   李云巍目送父亲离开,室内瞬间安静下来,他低下头看着少年紧蹙的眉心。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李云巍感到好笑,少年的紧张太明显,伪装太差劲。   少年微微睁开眼,虚弱地说:“谢谢。”   李云巍别过脸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你先好好养伤,伤好后再离开也不迟。”   少年有些局促:“我可以……留下来吗?”   “嗯?你说什么?”李云巍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什么都可以做,不知可否留在这里做事作为回报。”   “你不必太在意的,而且你若长久不回去,家人会担心的吧?”   “家人,已经没有了。”少年想到不好的回忆,脸色暗淡下去,“我一直随父亲侨居海外,父亲去世后办理了手续回国,可是国内,已经没有亲戚可以依靠了。那天走投无路又遇了险,才中枪晕倒。”   “原来是这样……”李云巍感慨此前或许确实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心内萌生出些许怜悯,“既然如此,就留下来吧。那……你……”不知该怎么称呼。   “我叫Through。”少年说。   “Through……”李云巍喃喃念着,看少年略带悲伤的脸。   他不过是个失去亲人又远离旧土的孩子,固执地披挂着坚硬外壳掩盖创伤,内里却孤独,且无助。 第8章 第八章 驳回   弃影的酒会告一段落,家仆们恭送着各行各业的宾客,本部庭院又逐渐归于平静。   夜色稍凉,荣叔差人取来外罩为May披上。May静静站在宅邸门前,看家仆井然有序撤走了桌椅和布景,看繁星一颗颗缀满了天空。   May环顾这于废墟之上重新修缮的本部,同幼年记忆里并无二致。在新西兰恢复大部分元气后,May着手于旧址还原了弃影的容貌。本部会议时曾有参会者提议选定更有利的位置,修筑更宏伟的楼宇。但是May固执地把焦烂泛白焚毁的土地翻新,又依照曾经的布局完好地重现了历史。   有着巨大落地窗采光良好的画室,安谧穿过徐徐微风的门廊,后栽的花树也顺利成活,一两年光景便成长得茁壮纷繁。   May心内欣慰,她成全了本部原始的模样,就好像找回了记忆中的家。纵使相逢不再,纵使物是人非,也总好过没了归宿四海为家。   “少当家,天凉了,我们进去吧。”荣叔说着。   May恋恋不舍收回视线,随荣叔转身进门。   翌日,弃影召开理事例会交流世界各地分部贸易情况。   与会者在开会前彼此进行着或轻松或激烈的讨论,荣叔吩咐女佣备好茶歇,转过头看见May已大步走了过来。   May落座后,会场归于平静。   “姜理事,前几日我听说马来西亚贸易链条一度出现中断,您能说一下事件经过吗?”May摊开文件夹抽出几份汇报文件,直奔主题。   姜理事点点头:“是这样少当家,弃影驻马来贸易金融中心刚刚成立不久,一些商户还在观望当中,并没有立即合作。而且,据我部调查,至声早在四年前已经进驻马来站稳脚跟,至声的名誉远远高于我部之上,如果我们想要继续谋求发展,恐怕还需循序渐进,急不得。”   “至声?”May皱眉。   “是的,他们在东南亚势力庞大,并非我们几年内便能赶上甚至超越的。”   “那就慢慢来吧,”May用手肘撑在桌上,双手十指交叉杵着下巴,“弃影毕竟经历过一段艰难岁月,现在要想和至声同等声誉确实不能操之过急。姜理事回到分部以后,还要麻烦您带队继续打拼,争取早日扩大市场。”   姜理事点点头,他身边的另一位理事说道:“至声现在正处于繁荣发展期,我部有很多贸易往来因有至声的并行线而始终难以壮大,依我所见,或许我们可以借助舆论力量来削弱他们?”   这位理事试探性的发问让May高挑了眉毛,颇有兴趣地问道:“是吗蔡理事,什么舆论?说来听听。”   蔡理事前倾上身,以便离对面的少当家稍近一些:“听闻至声的少爷李云巍有着不良癖好,似乎金屋藏娇了一名男性行苟且之事。”   May噗哧一声笑出来:“我当是什么,多年前老掉牙的新闻了,我还知道那男宠名叫Through,虽然没见过,但根据李云巍的品位来推测,颜值应该也是上乘。”她整理好表情,“不过,弃影从来不搞阴谋,要比试,便堂堂正正,下三滥的手段呢,我部果然还是不用为妙。”   蔡理事连声道着歉,坐回座位。   “少当家。”一位面相明显年轻很多的理事举起手,还带着学院的气息,像学生要咨询讲师问题。   May显露出一丝疑惑,荣叔捕捉到少当家的不解,俯身轻声说着:“是我部驻印尼金融商业办事处新提拔的高管,姓杨,业务水平出色,头脑也灵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May肯定地点点头。弃影向来惜才,若有过人之处擅拔头筹,必然予以重用。   杨理事郑重其事地说:“根据数据分析,弃影目前的贸易方向与至声重合将近80%,且必须要承认,弃影起步虽稳但慢,基底扎实但不够灵活,经营周转方面摩擦生涩,缺乏润滑,所以,”杨理事顿了顿,提出己见,“不知为什么各位前辈并没有往这方面想——最好的方法难道不是与至声合并后借用其庞大的人脉圈贸易圈来拓展以及稳固弃影的地位吗?这样也便于……”   杨理事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May已甩飞了手中全部提案材料,她勃然大怒地重拍着桌面:“合并?!简直就他妈是白日做梦!我堂堂弃影当家,耗费五年时间重振雄风,可从来不是吃素的!说合并就合并?!还他妈有没有尊严?!目前存在的问题我部明明可以自行解决,关他妈哔的至声什么鸟事?!”   全场噤若寒蝉,默默低头承受着May的发飙。   杨理事不明白为何May会动怒成这样,他急于起身解释自己并无贬损弃影之意,身旁年长的理事迅速按住他,摇摇头。   老一届高层都知道至声早已成为May的一处死穴,每每提起每每暴怒。大家多年心照不宣绝口不提合并一事,今日被新任的理事挑起话头,局面一度难以控制。最后草草散会,便也在情理之中。   “怪我。”荣叔陪着May回到宅邸后,May窝进沙发揉着太阳穴,略显懊恼,“可我实在压不住火气。”   “少当家,恕我直言,”荣叔欠身行着礼,“杨理事说的确实在理,这么多年,少当家始终对至声耿耿于怀,导致合并之事一再拖延,恐怕难以成全大当家和夫人的遗愿啊。”   May沉默片刻,说:“我自是不会让父辈的努力白费,为了让组织生存,合并必然大势所趋。只是,在此之前,我终有一天……终有一天……”她咬牙切齿,表情凶狠。她隔着衣衫捏紧颈前的吊坠,似乎下定着某种决心。   李云巍连打了两个喷嚏,吸着鼻子挠挠头。   “是不是昨晚弃影酒会穿得少,冻感冒了?”Through随即关切地问,一边倒了热水端给李云巍。   李云巍一手接过杯,另一手揽过Through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   窗外杨柳抽新枝,一树蓬松嫩绿格外好看。天气渐暖,至声本部白雪皑皑不再,便是又过了一冬。   “外面不冷,想不想出门转转?”李云巍试探问着。Through仍是毫不犹豫摇了头。   “自从你跟了我,就再也没能出去过,不会闷吗?”   “不闷。”Through说着,起身走到窗边,看万物萌发着生机,一片欣欣向荣。Through神情变得复杂,并没有让身后的李云巍觉察。 第9章 第九章 戕害   李穹宇时常搞不清楚,既然任命了随行管事,儿子为何还要事必躬亲。   “你的管事呢?”弃影酒会上,李穹宇趁同G城舵主交谈间隙问儿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他不舒服。”李云巍简短带过。   “小T跟随你也得有四五年了吧,”李穹宇说,“你任用谁协助你我向来没干涉过,给了你充分的自由,但是你也不能拿他当个宠物只养着观赏而不使用啊。就算是小T涉世未久容易犯错,可你不锻炼他,将来他又如何能辅佐你?”   李云巍想了想:“我没把他当宠物,我使用着呢。”   “使用过吗?”李穹宇仔细回忆,“小T甚至都没有出过家门吧?”   “嗯,我教他家事。”李云巍说。   Through翻身下了床,慢慢走到窗边看家仆打开大门将李云巍的车让进庭院。   距离在地下室受审已经过了将近半月,Through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淡了痕迹。李云巍对他很上心,要求私人医生日日前来复查,口服药品和外敷药膏轮番上阵不间断,Through一度以为自己要被药物腌制入味了。   身后的门被旋开,Through听见李云巍说着:“怎么起来了,小心着凉。”肩上被披盖了毛线衫,Through回过头,见李云巍面带微笑在看着他。   一回到宅邸便来探望Through已经成为李云巍的例行公事。Through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但李云巍却始终坚持。   “李少爷,我的伤已接近痊愈,您不必每天费心劳神过来我这里了。”Through走开些,与李云巍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不用感到抱歉,该抱歉的是我才对。不管怎么说,你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我,我有义务来照看你。再说,”李云巍上前一步把Through逼退到床边,“你既已任命为我的管事,理当由我来指导日常事务”那日为了应付父亲而信口开河的胡诌,却又顺水推舟弄假成了真。不过由Through来做自己的管事,李云巍觉得并无不妥。   Through别开视线,双手紧攥着毛衫下摆:“少爷吩咐便是,我一定照办。”   李云巍打量眼前的人,薄唇轻抿,低眉顺目,双手绞着衣衫,用力过度指节泛白,因紧张而微微发着抖。   “你是在害怕我?”李云巍问道。   “没有。”Through摇头否定。   “说谎,”李云巍将双手搭上Through肩膀,低下身想与他对视,“你都不敢抬头看着我。”   Through仿佛条件反射般挥开李云巍的手,趔趄着跌坐到床上:“我出身卑贱,又肮脏,怕污了少爷的眼。”   “怎么,”李云巍看着自己被挥开的手,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不满,他顺势推倒Through让他无法动弹,“现在连碰一下你也要避开了吗?当初是谁在我身下连连娇喘主动承欢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我不是故意的……”Through痛苦地捂住脸。有些事即使已随时间远去,无人提及却难以当做从未发生。曾经疯狂地想要去遗忘,可是脑海记得,身体记得,每一寸肌肤,都被烙印了历史。一旦触碰了机关,高垒的防线便轰然崩塌,再不能抵挡回忆的冲击。   记忆中的父亲是夹带着浓烈烟酒味的凶恶模样,顶着一头染成了火红颜色的乱发,因为终日酗酒损伤了神经而性情狂躁,劣质烟卷将手指熏得焦黄。   “Through,爬过来。”父亲靠着破旧沙发坐在地上,冲年幼的孩子勾勾手指。   四岁的Through见父亲喊他,站起来小跑过去。   “我他妈不是让你爬过来吗?!”父亲一脚踹摔了Through,他趴在地上,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他妈的,”父亲骂骂咧咧站起身走过去,蹲在Through旁边,“长得跟那个臭女人越来越像,真他妈心烦。”他捏起Through的下巴,好笑地端详他眼中的惊惧神情,甩手扇了他一耳光。   Through几乎被打飞出去扑在地上,父亲俯视着他,嘲讽着说是个没用的废物。   第二天Through醒过来,摸到脸颊有些肿。局促的小房间中难得安静无声,父亲似乎出门了,灰尘在晨曦的光亮里缓慢浮动。   他有些口渴,走到水池边,想接一杯水喝。   父亲在这时进了门,Through战栗一下,水杯脱手掉在地上滚出很远。   “进来,”父亲将一个小小的身影推进门,Through诧异地看着,听见父亲说,“这是你弟弟。”   一年后,Through看着弟弟的尸体被胡乱丢进深山老林的土坑里,父亲抹了一把汗水,将铁锹扔到Through脚边。Through吃力地举起,默默向坑里填了土。   这个突然降临到身边的弟弟,替自己扛下了一整年的伤痛。夜深时分常常听见父亲房间内传来细小的哭声。Through曾经偷眼从门缝看过,弟弟被父亲捆绑悬挂在半空,来回晃动着。   父亲无休止用木棍抽打着弟弟,听着幼童的哀求,似乎得到了巨大的满足。Through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怯懦地跑回去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幼小的弟弟没有过上一天美好生活,便在父亲的虐待殴打下夭折了。父亲那日下手过重,弟弟被撕裂出的伤口喷涌了大量的鲜血,Through眼睁睁看光芒从弟弟眼中消失,却无能为力。   悲恸着回到家,听见父亲似乎说了什么,也并没在意,不想动,不想说话,身体像灌了铅,沉重得挪不动分毫。   “我他妈跟你说话呢。”父亲突然揪住Through的衣领强迫他转向自己,凶狠地低吼,“既然弟弟没了,我还是凑合用你好了。”   李云巍愣怔着,情愿Through断断续续讲出的只是一则故事,而不是他的命运本身。   若是他的父亲没有死去,这个可怜的少年,是否仍然要数十年如一日地承受非人的摧残与折磨?   他同情他,可是心内萌生了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想陪伴他,想保护他,想把他从黑暗的梦魇中解救出来。想靠近他,触碰他,甚至想亲吻他的薄唇,留下水渍……   “我不是故意对你起反应的,”他解释着,隐忍住内心巨大的痛楚,“父亲这十来年间常常将我绑起来殴打,随着我成长愈发变本加厉,并且让我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身体被施加剧烈的痛苦,我就会硬并寻求快感。所以那时你打我,我才会……”   李云巍的记忆被带回到那一晚,不禁红了耳根。   Through见李云巍没有做声,以为是对自己的身世产生嫌恶,忙保证说:“少爷,我以后绝对不会了,即使您惩戒我,我也会极力克制住的。”   李云巍看着他过分认真的脸,忍俊不禁。   “你都说了是条件反射,怎么克制?”他调侃道。   而Through不疑有他,竟然真的陷入了沉思。   “哎呀我开玩笑的,不用费劲想了。”李云巍揉揉他的头发,好笑地说。   “倒是有一种方法能把你这一挨打就兴奋的毛病给去掉。”过了片刻,李云巍悠悠地说。   “少爷您说,我会马上去做。”Through像是攫住渺茫的希望一般,却见李云巍不慌不忙解开他松垮的睡衣,敞开露出还带着微红鞭痕的胸膛。   直视着Through略带疑惑的眼睛,李云巍说:“就是覆盖,继而抹杀,让你想不起来过去的记忆,只记得……”他俯下身捧住Through的脸,“我的爱抚,和我的味道。” 第10章 第十章 冲突   天微亮,柔和光线随飘动的窗帘在床铺上投射下忽明忽暗的影。   而床上的人早已从沉眠中清醒,李云巍紧蹙着眉,一脸不知是痛苦还是享受的扭曲表情。   终于发出释然轻松的叹息,有人掀了被从他身上坐起来。   Through将嘴里含住的东西吞了进去,伸手抹掉脸上残留的白色液体。   “啊,抱歉,没忍住。”李云巍愧疚地说着,方才的纵情释放令声音显得疲惫沙哑,“你可以直接吐出来的。”   Through摇摇头:“没关系。弄湿床单终究不太好。你的干净,没什么好介意的。”   李云巍一把将Through揽到身旁躺下,凝视着他的眼睛。五年的朝夕陪伴并没有让李云巍心生倦怠,反而产生了更深厚的感情。他经常恍惚祈愿着这人生若是一眼便望到了头该多好,平淡如水的时光,身侧有着自己最在意的人。   Through曾经忌惮的所谓条件反射已逐渐被李云巍“医治”完好,副作用却是对于李云巍的撩扰变得愈发敏感。李云巍常常对此深以为傲,却又无处夸耀,Through看着他憋到内伤的脸,觉得好笑。   “今天不用出门吗?”Through见李云巍没有起床之意,问道。   李云巍烦闷地揉揉眼:“难得清闲一天,多陪陪你不好吗?竟然还要赶我走。”委屈地对着手指。   “没有的事,”Through忙说,“怎么可能会赶少爷走。”   “那就陪我再睡个回笼觉吧。”李云巍说,“今天收保护费全权交给思媛去办了,反正也不麻烦,她应付得来。”   Through被李云巍轻柔地拥住,陷入了温暖的怀抱。   “海超哥,对面来了一伙人,好像是至声的。”孙海超正从一家店铺里点着钞票走出来,就听见小弟匆匆报告。   他抬眼瞅了瞅,远远地一个高挑的女子带队,走来十几个彪形大汉。   “哦呦,果然是至声,”孙海超高挑了眉,“如此大的排场,真是厉害啊尚思媛。”   他带着小弟们大摇大摆迎上去,尚思媛一见是他,扬手让自己人停下来。   “你来晚了。”孙海超得意地仰起头,“哎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尚小姐这美容觉睡得太久了吧。”   尚思媛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既然你们收过了,那我们告辞。”说罢便转身要走。   作为两大组织的重合管辖地域,弃影与至声有着不成文的协议。在收取保护费的时间段内,谁到得早,钱便由谁来收,但责任归属一分为二,各担负一头。   既然约定俗成,就没什么好探讨的了,尚思媛心想着还有好几条划归至声管辖的地段没有去,便不多留。   “哎,说走就走啊。”孙海超卷起钞票塞在裤袋里。   “不然呢,”尚思媛停下反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孙海超耸耸肩,做一个请便的手势:“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就不用来了,反正我们早,总归这钱是到不了你手里的,何必费劲儿。”   尚思媛轻笑:“重叠管辖一日,我便有一日的义务巡视,除非,弃影决定同至声合并。”   “呦,那还真不巧呢。”孙海超说,“少当家主张不与你们互通有无,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尚思媛看看表,自觉时间不早,便要率众离开:“既然没有合并的打算,那就没什么好商讨的。至声倒是无所谓,你们若需要这块儿的费用,尽管收走,我们来负责巡逻就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孙海超感觉受到侮辱,“当打发要饭的呢?”弃影的弟兄们也纷纷表示不满,一时间气氛有些不太融洽。   尚思媛身后的大汉们见状,也立即亮出家伙造势。   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肯让步。   “呵,既然在意这个,那不如,”尚思媛耸耸肩,懒得理论,“干脆划归至声算了,这样你们也省心。”   “凭什么啊?!看不起我们啊?!你们至声有什么好牛的?!”孙海超登时火起,向前跨了一步。   这一步如同战役的号角,拉开了殴斗的序幕。   “回来了?”May正在庭院里散步,见荣叔和孙海超进来,便走过去。   荣叔亲自到警署打了招呼,把伙计们领出来,一路上喋喋不休地批评教育,进门时还在对孙海超念着:“你好歹也在弃影呆了两年多,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怎么能说动手就动手?”   “可是荣叔,是至声他们先挑衅的,叫我们让出地皮!”孙海超解释着,灰头土脸眼角还挂了彩。   “爱说什么说什么,何必意气用事。”荣叔说着,“至声目前的发展确实比弃影要好,这点无可厚非。”   “那姓尚的也不能……”孙海超不服,被荣叔瞪了一眼,只好收声。   “咋的,又是尚思媛?李云巍没来?”May问着,孙海超点点头,“我靠,主人没来看门狗乱他妈吠什么,越来越嚣张啊!” 她拍拍孙海超的肩头,“打得好!就得教训教训他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   荣叔一拳敲在May脑袋上:“行了!多大个人了还这么没样!”   May瘪着嘴揉揉头,和孙海超对视一眼,扮个鬼脸苦笑。   尚思媛溜达着带队把剩余保护费收齐,不慌不忙回了至声本部。   “手怎么了?”李云巍放下咖啡杯,问道。   尚思媛看看自己缠了绷带的手,轻描淡写:“遇见弃影的孙海超他们,一言不合打了一架,划个小口子。”   “你又多嘴说了什么吧?”李云巍问着,“知道你看不惯他,但好歹是弃影的人,不要这么傲慢无礼。”   尚思媛翻个白眼:“太嚣张就要给点儿教训。若不是后来惊动了片警,我保证收拾得他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李云巍揉揉太阳穴,有点头疼。尚思媛和孙海超一直不对脾气,自从孙海超接手收取保护费的事,这一年来二人已不知杠上了多少回。   “到警署后来怎么说的?”李云巍问。   尚思媛说:“我跟片警交涉一下就出来了,他们那时候还在里面,八成等着荣叔去捞人吧。巍少爷,我不明白的是,弃影大当家在世时明明致力于推进合并之事,为何如今却与我们闹得如此紧张?”   李云巍皱眉:“莫名其妙就被疏远了关系,这其中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我也不知情。” 第11章 第十一章 靶场   绵雨霏霏,空气里带了厚重的潮湿。一行车队沿盘山公路缓慢向上爬行,清一色的黑,如一条静默的蛟龙。   车辆在平坦空地陆续停下来,家仆拉开头车的后门,May一袭黑衣,怀抱□□下车,向着晨雾中的墓地走去。   弃影众人肃穆围拢在宵义X和陈美芳合葬的墓前。天上落了零星的雨花,荣叔上前为少当家打着伞。   May将□□轻轻放在父母的墓碑下,蹲下身擦拭着墓碑上凝结的水汽。那些温馨而幸福的童年记忆都化作片羽,随颤动的花瓣揉碎在风里。她依稀记得母亲柔和的笑靥,以及充满爱意的温暖拥抱。她依稀记得父亲严厉的呵斥,却也经常抚摸捋顺她被风吹乱的长发,笨手笨脚系个马尾又因不小心打了死结而手足无措。父亲常常说美美是投错了胎,空有温婉淑娴的外表却是顽皮捣蛋的假小子性格,母亲却笑道这样又何尝不好,继承了父亲的桀骜不驯,将来或许会是个很厉害的小人物也说不定呢。   May嘴角微翘,感知着那些发着光的过去。可是回到现实,却只有冷冰冰的墓碑,在清明时节点滴细雨中潮湿地静默着。   她隐忍地闭上眼,心头有着些微的苦涩。八年前,也是如此湿润的早春时节,一切本不曾这样冷清寂静。   “汪妈妈,我写完作业了,可以去外面玩么?”May收拾好写字台,回身问着。汪保姆正费劲地想将线头从针眼里穿过去。   “我来吧。”May拿过来对准,一次成功。   “哎呦谢谢小姐!”汪保姆感激地接过,“人上了年纪,这眼神就不好使啦。”她推了推老花镜,露出慈祥的微笑。   “客气啦汪妈妈,您要缝补什么呢,我让家仆来帮您啊。”May说。   “不用不用,”汪保姆摆摆手,“这点小事我还是做得到的,小姐想去哪里?我陪着您。”   “您歇着吧,我去走走就好。”May套上毛绒绒的外衫戴起阔沿毡帽,推门走了出去。   汪妈妈站起身目送,喃喃自语:“小姐真是长大了啊,夫人的在天之灵,也可以放心了……哎呦!怎么又跑这么快呀!小姐呀!穿裙子不要跑呀!要露底裤了呀!”   May哒哒哒跑到花树下,看花瓣在微风中簌簌飘落,像一场细雨洒落心底般晶莹美好。天有些阴,隐了日光,似乎确实是要落雨了。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May裹紧毛衫抵御料峭的春风。   隐约听见庭院另一端有着热闹的交谈声,May走过去,见家仆奔忙着,很多宾客在互相寒暄,父亲迎接来宾并予以问候。   “美美小姐。”荣叔回身看到她,行了礼。   “是晚上的酒会吗?都来得很早啊。”May说着,其时应该四点不到,天色暗沉但并没有黑下来。   “是啊,这次为了商讨弃影至声两大组织合并,召集了各位商会代表前来,也算是咱们弃影最隆重的一次盛典了。”   合并之事,May早先便有所耳闻。穹宇叔不予认可了数年,近段时间突然改变态度致力推动合作发展,对两大组织都算是一件好事。   不过商界的事,还不是May这个年纪应当操心的。宵义也尽量为她创造出一个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不带她参谋商议。所以May只要做好了功课,便拥有大把大把充盈的时间去嬉戏玩耍。   “嗨,May。”有人轻声打了个招呼,May回过头,见是李云巍。   May立即环顾四周,果不其然李穹宇在不远处和父亲互相问候着。   “穹宇叔!”奔过去问了好,李穹宇连连夸着美美礼貌大方。   “美美,你带着云巍去玩吧。”宵义说着。   May拉起李云巍的手,笑着说带他去开开眼界。   “哇,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家后面还有这么大的草地!”李云巍兴高采烈爬上后山,扑面而来清凉的风凌乱了他的发梢。   “很棒吧?”May大笑,风拂过毡帽上的缎带,飘成美好的弧度。   “这里看下面好清楚哎!”李云巍好奇眺望着,“咦?那里有人。”   May顺着李云巍的视线看过去,张殷雅独自一人绕过小山脚急匆匆走向宅邸。盛大酒会宵义从来不允许张殷雅露面,她倒并不觉得丢人,还在宅邸之外走动好像要加深存在感似的。说到底,她根本便不被承认为弃影的一员。   May阴沉着脸哼了声,懒得理睬她。“走吧,我带你去看好东西。”领着李云巍继续向前走。   绕过山顶下到背面的旷地上,有用铁网圈起来的正正方方一片区域,一面零散放置着若干枪支,一面竖立了几块或人形或圆形的靶标。李云巍没见过靶场,好奇地扒着铁网观望。   May环视一圈见四下无人,招呼着:“来啊我带你进去。”   “能进吗?锁着门呐。”李云巍看铁门上缠绕着粗壮的长链,用硕大的锁头箍着,严密紧实。   May神秘一笑,用力拽住铁门向外拉,露出一条缝隙,刚好足够身形尚小的李云巍和May通过。   “我父亲不让我靠近这里,”May说着,“你不许告密哦!”   “没问题啦!”李云巍摆弄着一把□□,抠了抠扳手又想掰动保险,“这玩意怎么打啊?”   “喂!”May一把夺过来,“别瞎鼓捣啊,好危险的!比划玩玩得了,还打枪?把我父亲引过来咱俩都得挨骂好嘛?!”   “哦……”李云巍悻悻地噘着嘴。   “要不你玩这个吧。”May递过去一把□□,“这玩意叫□□,你用这里可以射出红点来瞄准哦,很好玩。”   突然刮起一阵疾风,吹飞了May的毡帽,越过铁网掉到场外就地转了几圈,没有停下来反而朝山顶方向滚去。May赶忙追出去,吭哧吭哧爬上山去赶超这场莫名其妙带着毡帽爬山坡的风。   最后毡帽勾在了山顶一棵树上面,May气喘吁吁停在树下,想缓口气爬上去取。她甩掉两只鞋,攀着粗糙的树干一用力,蕾丝裙摆却挂在树皮上扯出一道口子。她只得回到地面,转着眼睛思考其他的办法。   树梢骤然晃动,有身影从很高处跳下来,一个男孩怯生生将毡帽递到May眼前。   May看向他,是个瘦削白皙的同龄人。或许是患了重感冒,被巨大的黑色口罩挡住大半张脸,他低垂的眉眼藏进鸭舌帽里,似乎是有些害羞。May接过毡帽,友好地对他微笑:“谢谢你啊。”   男孩并不做声,只是轻轻搓着手掌。May隐约看见上面殷红,伸手翻过来看,是一道伤口,不长但是似乎有些深,正向外流着血,大概刚刚取帽子时在树上划伤了。   “疼不疼啊?”May皱了眉,把毡帽上的缎带解下来为他包扎,之后抬手从树梢折下一束绽放的樱花举到他面前。   男孩犹豫了一下,接在手里,花瓣单薄而娇嫩,盛开出完好的模样。   男孩不好意思地弯着身道了谢。   “不要客气!”May大方地咧嘴笑着,“欢迎你来弃影做客哦!” 第12章 第十二章 枪杀   天上滴落了零星的雨,May戴好毡帽,告别了男孩,奔下山要回去找李云巍。   半山腰有一处凸起的山石,May远远看过去,父亲和穹宇叔正并排站在那里,望着远方浓雾笼罩的方向,偶尔交谈两句。   不久穹宇叔手机似乎来了电话,May见他向父亲告了别,接听后急匆匆走远了。而父亲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May起了玩心,蹑手蹑脚挪过去,想吓父亲一跳。   草地上凝结了厚重的水露,沾染在裙摆、衣衫,May蹲着身,潮湿得像刚从雨中穿过。   她望着父亲高大的背影,那宽阔的肩膀一直是May才有资格占据的地盘,温暖而坚实。她想起一年前刚上小学时父亲亲自送她到学校办理手续,那些同学们后来羡慕地说着May你的爸爸长得好帅。好帅吗?May悄悄打量自己的父亲,他安静站立,双腿长而直,腰部线条顺畅毫无赘肉,臂膊强劲而有力。好帅吗?好帅吧。May不禁偷笑,活动着不知不觉间蹲麻了的腿,准备出击。   但是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她疑惑地看着父亲的后背,那里隐约闪出一个红点,在肩胛骨附近游走着,最后停在左肩的下方。   李云巍那个笨蛋!May认出这光来自□□的瞄准镜,此时如若父亲回过身,就要发现他们两个孩子偷闯靶场的事了。这笨蛋玩笑开得大过头了吧?!May小心翼翼搜寻李云巍的身影,但尚未来得及辨别方位,就发现父亲已经面朝下倒在地上。   May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直觉一定不是好事情。她奔出藏身地跑去父亲身边,见父亲背部正汨汨流着血,浸透了西服外套,蔓延到地面。   这不是玩笑。May下意识用手去堵那个正一点一滴消耗着父亲生命的洞。这不是玩笑。父亲真的中弹了。   宵义感知到May的动作,有些吃痛地皱眉,他逐渐恢复意识,睁开了眼睛。   “美美……”宵义艰难地喘息,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我在,父亲,我在。”May跪在宵义身侧,为他压着弹孔,鲜血却没有因此而停止外涌,May几近带了哭腔,“我去喊医生。”   “不用了……没用的……”宵义无力地摇摇头,伸手探进衣内摸索出一样物件,颤抖着交在May的手上。   May接过来,沉甸甸很有分量,是块实心的金属,带有镂空的设计和精巧的装潢,造型别致。   “这枚匙……好生收着……日后自会有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宵义交代完,喷出一口血。   “父亲!”May急切唤着,见宵义缓缓抬手指向方才凝视的浓重雾气,从这个角度隐约能够辨识出远处山腰间是一片墓地。   “您是要和母亲葬在一起吗?”May会意,宵义吃力地点点头,May却不愿意承认这现实,“父亲您会好起来的!”   可是不论May如何希望着,宵义周身的体温还是渐渐消失殆尽。   酝酿了整日的阴云终于释放出全部的雨水,扑打在这片土地。纷扰的人群不知何时聚拢来,各种颜色的雨伞渐次绽放包围如一朵艳丽的花。May被荣叔扶起来带去一旁,有人为父亲遮盖了白布。May看见张殷雅跌跌撞撞赶过来,伏在遗体上夸张嚎啕着。一切都是那样不真实,在雨幕掩映下模糊成色彩混沌的光斑。May捂上眼睛,摸在手里的是冰冷的眼泪。   “我们回去宅邸吧小姐。”荣叔劝说着。May仿佛被抽离了灵魂,她机械地点着头,攥紧荣叔的衣袖,仿佛捉住了惊涛骇浪里一捆救命稻草,颤抖着不肯松开。   May双腿灌了铅一般迈不开步子,荣叔一把揽起她抱在身前,打着伞,向宅邸走去。   遇见了李云巍和他的母亲。   荣叔微微欠身向张雯笙行了礼。   对刚刚发生的案件毫不知情的李云巍还在兴致勃勃向母亲说着:“可是那个玩具太沉了,前面的小圈圈又太远了,我拿都拿不起来,根本对不上那个红圈圈。”   张雯笙狠瞪一眼示意他闭嘴,他怯怯地停下了话头。   张雯笙向荣叔还了礼,拉着李云巍快步走远。   May望着李云巍渐渐模糊的背影,眼里有了掩不住的悲怆。   李穹宇如何也料想不到,自己只是接了一个汇报项目进展的电话,便与宵义阴阳两隔。   “美美,你带着云巍去玩吧。”李穹宇见宵义这样说着,打发掉两个孩子。   他看着美美拉起小巍的手跑远,一时间有些感慨。   “我也有些时日没来你的地盘了。”李穹宇说,环顾逐渐热闹起来的酒会会场,很多商业人士特意不远万里前来,为了见证弃影至声一步步达成合并,“美美又长高了不少。”   “是,长得越来越像美芳,却是淘得一刻也安分不得,也不知像谁。”宵义感到头疼。   “还能像谁,不像你,难道像我?”李穹宇翻了个白眼。   宵义的脸刷地黑了,李穹宇忙摆着手说:“哎呀我说着玩的嘛,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开不起玩笑。”   距离酒会还有些时间,宵义便带着李穹宇去到后山,看着雾气缭绕的远方。   “我常会来这里看看她。”宵义说,声音有些忧伤,“不知她独自睡着,会不会感到寂寞。”   “有你惦记着,一定会感到幸福吧。”李穹宇拍拍兄弟的肩,安慰道。   “若我有一天撑不住了,还请你务必继续完成美芳的心愿。”宵义波澜不惊地说着,眼睛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怎么突然这么说?”李穹宇觉出异样。   “最近,常常梦见美芳,我有种感觉,或许很快就能去陪伴她了。”宵义平静说着,略感幸福地弯了唇角。   “喂,你可千万别,你若是去陪美芳了,那谁来陪美美?”李穹宇被吓了一跳,慌忙劝说,怕兄弟做出傻事。   “我不会自杀,”宵义觉出李穹宇的紧张,解释道,“只是预感而已。况且,如我确实有了不测,等组织合并后,你还可以帮我照料着美美,了我后顾之忧。”   “这倒无妨,我肯定会帮你。但是能不能别说这种话,你不知道一语成谶多可怕吗?呸呸呸,我就当没听见。”李穹宇事实上心内已有不安,却强硬地抗拒着不愿承认。   宵义看到李穹宇紧皱着眉,笑说:“论命理,你比我在行。理应早便知晓了分毫吧。我没多少时日了,这你大抵也是知道的。”   李穹宇一惊,他确实最近觉察宵义的气场有些不大对劲,卜过未来卦面却不知所云。李穹宇暗自担忧着,又或许这种担忧已经被宵义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想张口说点什么,来缓和这窒息的气氛,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他接起,是留在酒会会场的至声理事打来的,他念着等我一下,匆匆下山赶去会场那边。   你不知道一语成谶多可怕吗?   李穹宇奔跑回来,等待他的却只剩下雨幕里的白布与血迹。   “宵义,你不知道一语成谶多可怕吗?” 第13章 第十三章 罗雀   “小姐,吃点东西吧。”汪保姆端来饭菜,心疼地看着May。   May漠然地坐着,并没有接话。目光空洞而无神,似乎深陷痛苦而无法自拔。   “小姐,这些天,您都瘦了。”   May转向汪保姆,勉强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汪妈,一直以来辛苦您了。”   汪保姆连声说着没有没有,背过身湿润了眼角。父亲亡故对年仅八岁的孩童而言,打击未免太过剧烈。昔日备受宠爱的小姐如今孑然一身,再无家人相伴,汪保姆忐忑着小姐以后的路该怎样去走,又会有多艰难。   遵照父亲的意愿,May要求合葬双亲。没了来自大当家的压制,张殷雅终于得以用X家族身份来行使了权利,荣华富贵成为唾手可得的待宰羔羊,而合葬一事,既然无关利益,她也未加以阻挠。只是来自至声的搅扰偶尔会令她头痛。   “张殷雅,你让我进去。”李穹宇带着一伙人堵在弃影门口,无奈于家仆阻拦难以突出重围。   “李大当家,您还是请回吧。”张殷雅站在家仆们身后,没有解禁的意思。   “我是来帮弃影的,这些是我找的取证专员,他们会对宵义的遗体进行调查检测,或许我们可以由此追踪到真凶。”   “是说要在我弃影大当家身上进行解剖吗?!”张殷雅质问道,“你觉得我会同意吗?!人都死了,还不让他安息!还美其名曰要帮我们?!”   “可是不这样做,有什么办法……”李穹宇坚持着,却立即被张殷雅打断。   “不劳您多费心!弃影的家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您请便!”张殷雅说完示意家仆关闭了大门,将李穹宇一行人拒之在外。   而张殷雅口中的处理也只是草草了事,两三日后,便整理停当下了葬。   吊丧的期限还未过,张殷雅便张罗着要重新推举当家人,而按照惯例,第一顺位继承身份的便是非她莫属。她自觉稳操了胜券而不免浮躁虚荣,过早地开始插手各类事项,明里暗里竟也得罪了不少分部的理事长。   这日投票,唱票结果并不如她所愿。   “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担负起这么大的家业?你们当表决是在做游戏吗?!”她当众发了飚,却也没有资格去干涉集体意见。   身着黑色定制西服的May一言不发坐在角落,看着这些认可了自己的实力而赋予自己当家人身份的理事长们,悄悄坚定地攥紧了拳头。   从此弃影千金大小姐不复存在,May以弃影少当家名义,开始迅速地成长起来。   张殷雅唯恐自己被扫地出门,惶惶不可终日。而May却也懒得处理父辈混乱的纠葛,心里念着毕竟共同生活过数年,于情于理也不应当过于绝情。   张殷雅见May表态和缓,自觉处境牢固,便也不再拘谨,又成了一副张扬跋扈的模样。   在很长一段时日里,May拼命向荣叔学习着各类公文处理办法以及海外分部的具体发展情况跟进方式。她已然从巨大的悲恸中脱身出来,开始尝试跻身商界去翻覆了风云。   只是偶尔闲暇时光,她会安静地在庭院中站立许久,看花团旋转飘落,听鸟雀细密的低鸣。她会一动不动眼神飘离遥远,仿佛置换了流年穿梭到回忆中美好的生活片段里。   宅邸间再不闻往日的欢声笑语,May终日不苟言笑,面具一般失去了喜怒哀乐的表达。理事例会和繁冗的公文批阅充斥了每周的生活,三不五时与协作企业的沟通联络也占据着大量的精力,May以最短的时间褪去一身稚气包装出年少老成的沉稳,竭尽全力完好维持着弃影的各项贸易往来,甚而至于有了进一步的新发展。   只是这凝重的氛围将庭院日渐寂寥出沉眠的况味,像陷在一场梦里,静止了画面,成为一种无处安放的遗憾。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季春。空气中微微升了暖意,May窝在沙发里翻着公文,觉到微热,用手扇着风不够管用,索性脱去了衬衫外的西服外套。   抬头看了眼时间,距离理事例会还有十五分钟,是时候动身了,荣叔却一直没过来喊她,也不知车子备好了没有。   May有些焦躁,站起身踱着步,把外套折好搭在手臂上等待出发。   门被推开时May还抱怨着太慢了荣叔要迟到了,迎面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容。   是一个俊俏清秀的男孩,局促地站立在门口,被May周身自带的强大气场震慑得不敢动弹。   宅邸进了生人而没有提前报告,如入无人之境般冒然被闯了客厅,这令May感到些微气愤。她高喊着荣叔,片刻后才听见荣叔来自门廊外的回应以及急促奔来的脚步声。   “少当家,不好意思过来迟了。”荣叔道着歉,身后紧随了张殷雅。   “少当家呀,您还记得大当家与我有过一个孩子吗?这便是你的弟弟,张涛。来,张涛,过来和你May姐姐问好啊。”张殷雅傲慢地浅笑,向前推了一把自己的儿子。   “父亲曾说过不允许他进入宅邸,殷雅阿姨难道忘了吗?”May面不改色地说。   “加拿大的托养中心到了期限,作为唯一监护人,我只好带着他。”张殷雅挑衅一般说道。   “哦,那就带着他吧。”May未见情绪起伏,轻描淡写地说,“荣叔,我们该走了。”   荣叔欠身应着,跟随在May身后离开,瞥见那个男孩目光怯怯地望着May,似乎带着些微的欣喜。 第14章 第十四章 疏离   荣叔说着李穹宇约定到访,May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出工作室迎接。   “这是个好地方啊!”李穹宇左顾右盼着随May进门,上午的日光柔和地斜插在明亮的窗扉里。   May买下了一处清净的门脸房加以改造隔断,成立了Shadow创意小工作室,把自己的办公用品全部搬移进来,除去睡眠时间,很少再回去弃影本部。   李穹宇听闻张殷雅领了宵义的私生子进门,想必与张家母子二人共处一室搅扰了May的心情,才设置新的办公地点讨个清净吧。毕竟若是当真将他们赶出弃影,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穹宇叔坐。”May命家仆沏了茶,放在别致的茶几上,“您这次来访是要商讨什么事?”   “是这样的,美美。”李穹宇停顿片刻,似乎在措词,“如今你作为弃影少当家已经一年有余,这一年来,你把弃影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增加了新的贸易开口,真的非常的厉害。叔是在想,有些事,自你父亲去世后就停滞了进展,这次来呢,也是希望我们两个当家的,还是能好好坐下来具体交流一下,关于合并的议程。”   May浅笑:“穹宇叔若还是为了合并一事特意赶来,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弃影现在正处于新的蓬勃发展期,实在腾不出手去处理别的事项,况且合并涉及到太多的领域,或许我们从长计议会更妥当,您说呢,穹宇叔?”   “今天也劳烦您特意跑了一趟。”荣叔送客时,抱歉地对李穹宇说。   “唉,可惜始终没有结果啊。”李穹宇叹口气。   荣叔说:“少当家她,自从大当家过世后性情大变,悲痛太深一时难以全部排解,还希望至声能多给她些时间,荣某在这里谢谢李大当家了。”   “阿荣,说的什么话,这都是应该的。”李穹宇说,“我答应过宵义要照顾美美,我就一定会做到。”   穿过僻静的树林,李穹宇一脚踏上了平坦的旷地。   他两只手满满当当拎着大袋的啤酒罐,来到墓碑前,席地盘腿坐下。   “来,喝一顿。”他在宵义和美芳的名字下面各摆了一听,自己又拿起一听启开灌了一通。   他抹掉嘴边的酒沫:“跟你们家美美讲不通啊,你俩能不能托个梦什么的?美芳所希望的合并马上要大功告成,你说你,”李穹宇伸手戳着宵义的名字,“你怎么在这个节骨眼掉链子了呢!真是!”   李穹宇有一搭没一搭自言自语,埋怨着宵义,又自顾自讲着学生时代的趣事,竟至于唠了一整天。傍晚乌云聚拢掩了晚霞,细微的雷声顷刻降了雨。   李穹宇敲敲坐麻了的双腿,扶着墓碑站起身。雨水渐大,他淋湿的头发贴在脸上向下淌着水。   “我走啦,改日再来看你们。”他抹了把脸,对着墓碑告了别,也没有伞可打,冒雨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留下遍地易拉罐因雨滴的敲击鸣奏出清脆的声响。   May站在工作室窗边,看室外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少当家,该回去了。”荣叔提醒着。   May转头看看挂表,八点左右。天际劈出一道闪电,片刻后雷声沉闷地滚滚而来。   “荣叔,今天我不想回弃影本部了。”May这样说着。   荣叔答应着,去找家仆备了客房。自从父亲过世,每每雨夜,May的心情便愈发低沉。荣叔知道少当家心内的阴影始终存在着,从未曾消失过。   天光大亮,May醒过来,揉了揉眼。   窗外已不复疾风骤雨的模样,花花草草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新鲜的泥土气息。鸟雀啁啾飞旋,掠影在床铺上短暂划过。   May穿戴整齐进到工作室,荣叔正帮忙整理桌面凌乱放置的文件,见少当家过来,欠身行礼。May看一眼挂表,十一点整。“我睡了这么久吗?”   “少当家难得睡眠安稳,况且今天没有会面预约,便没有去打扰您。”   “今天穹宇叔不来啊?”May坐到办公桌前,翻开文件,漫不经心地问,“看来合并的事他终于放弃了啊。也好,难得清静。”   下午日光温暖明丽,May合上最后一本文件,伸了个懒腰。“荣叔,我想去扫墓。”   “好的,少当家,我这就备车。”荣叔应着。   想来一夜风雨必然凌乱了草木,May看着车辆在盘山公路上缓慢地一圈圈爬高,在旷地停稳后,推开门便向墓地走去。   错综复杂纠缠在一起的草根,散落的枯枝烂叶,以及一地横七竖八的啤酒罐。   “卧槽!”此情此景让May脱口而出。   她快步上前查看,这些垃圾应该是在下雨前被废弃在此地的,经过一夜的雨水冲刷,沾染了很多飞溅起来的泥垢。   “卧槽这他妈的什么情况?!”May气得团团转,“哪个王八犊子干的?!快快快赶紧收拾了!”她头疼地闭上眼,用手指抵着太阳穴按揉。   “少当家?”荣叔轻唤着。May猛地睁开眼,弃影众人黑压压地围在墓碑四周,还在低头默哀。   May的思绪重新回到现实,听见雨滴落在荣叔举过来的伞面,细密地淌下来。   “雨下得大了,少当家回去吧。”荣叔说。   May点点头,看□□安稳地靠在墓碑前,被冲刷得干净清亮。   她回到车内,车队缓缓向山下驶去。她回过身默默看着,直到墓地消失在视线里。 第15章 第十五章 浇愁   人形靶标被一枪爆头,碎屑四下飞溅。   May抬头看了一眼电子屏,十环。她放下□□摘掉护具,又走去一旁的区域练习拳击。   平日的生活中,May常常花费固定的时间用于进行高强度训练,不断提升着自身的整体实力。一方面强健体魄更好地应对争锋斡旋,另一方面——May在跑步机上运动,吊坠掉出领口上下颠簸——父亲的过世之仇,势必要报。   傍晚天色尚早,May带着运动装备推开一处清净地段酒吧的小木门。才进入营业时间不久,招牌上大大的Fishing Long字样安静地闪烁着,小木门下沿悬挂的铜铃随晃动发出清响。   她径直走去吧台,台内胖胖的调酒师于小传正向熟客展示着胳膊上醒目的花体签名纹身。   “May姐!”他见到May扯过转椅坐上去,忙笑眯眯打起招呼,“您来啦!”   “呦,你这首拼什么时候纹的?”May盯着于小传胳膊上龙飞凤舞的YXC,挑挑眉。   “May姐这个不是纹的啦!”于小传兴奋地伸过来,“您看嘛,是个常来喝酒的小帅哥画家给我画的!是不是超赞!”   “手艺真心不错。”May赞同地点点头。   “今天想喝点什么May姐?”于小传问。   “你看着弄。”   “好嘞!”于小传抽出一瓶粉亮的洋酒,娴熟地开了盖。   May转着吧台椅,环视这个弃影名下的清吧。驻唱低吟慵懒缓慢的曲调,来客三三两两坐在幽暗光线的格子间里彼此交谈。时间在这里流淌得很慢,光影交叠间恍惚游离到另一个世界。   想想几年前,自己还曾经窝在这块门脸房里整日审阅文件,从新西兰打拼回国后,才将荒废许久的创意工作室拆了隔断刷了新漆挂牌成为清吧开始营业。如今装潢别致格调幽雅哪里还看得出当年的模样?May不禁生出些微感慨,岁月匆匆流年转换,浮生恍如一梦醒来便更迭了天地。   有人拍了拍May的肩,听见于小传热情喊着福先生。May转过头,看见来人眯眼冲她笑着,露出的虎牙让这个年近而立的男子平添了一份俏皮。   “福垚哥,”May笑着打了招呼,“今天来得这么早。”   “哈哈,难得下午休班,”福垚坐到May旁边,“怎么,少当家是过来视察工作吗?”   “算是吧,看看小传是不是在偷懒啊。”May嘿嘿开着玩笑,于小传抗议地喊“我哪有”。   福垚是弃影至声所在区域的管辖长官,平日正襟危坐在警署一脸严肃,私底下却是个爱玩爱闹的大男孩。和弃影至声时常打交道,竟也日渐熟悉起来。他觉得虽然这两大组织的存在令警署略感头痛而又抓不到什么把柄来揭露他们从事的见不得光的黑市勾当,但他们却并不像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反而彼此趣味相投还蛮聊得来。福垚对他们有了好感,偶有值夜巡逻任务时,疲累了就会转到Fishing Long,喝些小酒,和小传说说笑笑,这漫漫长夜竟也快速地度过了。   “福先生您的长岛冰茶!”于小传推来一杯鸡尾酒,可乐的气泡匆匆自冰块下面挤上来,在酒面热烈地跳跃着,“May姐,您的春风十里!”高脚杯里浅浅浮着一层白沫,粉色酒水安静地沉在下面,配合酸梅薄片,造型优雅。   福垚灌了一大口,满足地打个嗝:“May,我知道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还是得劝一句,弃影现在黑市贸易涉及面太宽,在警署严密盯梢下一着不慎难免露出马脚。这样下去,迟早要进局子的。现在有我在,还能多少罩着你们一些,以后万一警署中层轮岗就不一定由谁来负责了。你们可要万分小心。”   May浅酌一口,放下酒杯:“还要谢谢福垚哥一直以来的帮忙,我们会尽快着手洗白的。另外还得道个歉,我们的人和至声偶有小打小斗闹进警署,都多亏福垚哥给放出来,太给福垚哥添麻烦了。”   二人说说笑笑,不觉门外霓虹纷繁,几乎盖过初现的星辰。   福垚喝掉最后一口酒,说着消遣一下还要快些回去陪老婆孩子,起身匆匆告辞了。   May笑着说福垚哥不愧好男人,嫂子真是好福气。一边挥手道了别。   福垚在时的热烈氛围随着他的离开而瞬间冷却下来,May背靠了吧台,静静凝望门外马路上隐约的车光,因为快速行驶而模糊成一道明亮的线,直直地拉伸向远方。   May突然感到庞大的寂寞,几乎被压得喘不上气来。那些来自家庭的温馨和欢声笑语,自己是再无机会感同身受了。弃影本部或许本便是被精心雕琢为城堡的沙雕,敌不过天灾人祸的肆虐而轻易支离破碎。   于小传看不到May阴郁下来的神情,瞥见春风十里见了底,开口问着:“May姐还想喝点什么不?”   May闻言转过身:“给我来杯烈的。”   于小传说:“突然要干嘛呀May姐,小酌怡情大饮可是会伤身的呐!”   “我说来杯烈的!听不懂吗!”May捶着桌子,几位酒客闻声看了过来。   于小传知道前几天大当家忌日刚过,May情绪不稳也情有可原,便不再言语,挑出几瓶或黄或清澈的酒液按比例勾兑,划了长根火柴点燃,就着蓝色的光焰反复数次倒杯调和均匀后闷熄了火,插上卷曲的肉桂轻轻推给May。   “May姐,您的wasabi。”他小心翼翼地说。   May一把举起还带着热度的烈酒一饮而尽,吓坏了于小传:“哎呀哎呀慢点喝啦,喝多了荣叔又要来念我……”   May挥挥手表示无所谓,也不言语,站起来摇摇晃晃推门出去,留下铜铃叮当作响。   于小传慌张翻出手机,赶紧拨通荣叔的电话报备,唯恐少当家出了闪失。 第16章 第十六章 偷袭   Wasabi后劲迅猛凶烈,May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热得烫手。暗夜风凉,迎面扑来觉得清爽舒畅,却如隔靴搔痒,缓解不了烦躁。   稍微有些后悔硬是要了高度数烈酒,飘飘然走不动路,这么狼狈的回去,免不了要挨荣叔一顿数落了。   蹲在路边醒了醒酒,看不远处转角有咖啡厅外面摆设着桌椅,心想坐一会儿大概会好些,便晃悠着起身往那边走。   却跟转角另一边走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May?你怎么了?”May抬起头,见是李云巍。   李云巍闻到厚重的酒气,皱皱眉。   May把李云巍推开,有些郁闷这副模样被人看到,拉开椅子坐下稳住身形,心虚地说:“一个商业应酬,喝得有些多,不要紧。你怎么在这?”   李云巍挠挠头:“最近有新的企划提出来,我想设计个建筑结构图,出来转转找灵感。”他掏出手机,“那个什么,我喊我家司机来把你送回弃影本部吧。”   May慌忙连连摆手,差点失了从容:“不不不,太早了,我、我想喝点咖啡再回去。”   “嗯?”李云巍望望天,硕大的月亮当空,“早吗?你晚上喝咖啡不怕失眠吗?”   妈的哪儿来那么多话。May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说口袋里若是揣了枪,真想掏出来崩了他。喊侍应生过来点了咖啡和甜品,生生截断李云巍的话头。   烈酒还残存在喉咙中燃烧,此时灌下浓咖啡简直是在上刑。甜腻的粘稠感糊住了口舌,在胃里转了一圈有些灼痛,May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你不舒服?”李云巍见May面带菜色捂着嘴,关切地问。   “没什么。”May调匀呼吸,勉强恢复一些。   二人静默地面对面坐着,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李云巍轻咳一声,想要打破沉默:“弃影现在发展趋势还好吧,海外的分部拓宽的怎么样?”   “一切进展顺利。”May说,“当然了,还远远没有达到至声的高度。”   “几年前的火灾让弃影受到太大的重创了,你也不要太心急,慢慢来一定会恢复到以前的地位。”李云巍安慰着,“听我父亲说,弃影驻马来贸易金融中心资金链出了些问题,现在解决了吗?”   May皱皱眉:“马来西亚是块不太好啃的骨头,不过我相信我们理事的能力。”   李云巍说:“弃影需要帮忙尽管和我们说,至声在马来涉猎还算宽泛,如果多处贸易存在重叠的话,或许合并一同共事发展会更迅捷一些。”   “你说合并?”May挑起眉,这一字眼已然成为May怒火的引线,但凡提及,总要惹得情绪激动到难以自控,“他妈的别以为弃影不跟你们合并就混不下去了!你得意个鬼啊!嚣张个几把蛋!”May愤而站起,指着李云巍的鼻尖大骂出口。   李云巍被吓得一怔,他从没见过一向冷静沉着的May还会这样动怒,他有些不知所措,举起两只手本能地做了投降的姿势:“我无意冒犯你,May,你对至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一直不肯和我们坐下来好好商讨一下?”   要我和至声心平气和交流,等我干掉你以后再说吧。May瞪着通红的眼,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被突然出现的光斑晃了眼睛。   不知道哪里投来的红光,刚好打在李云巍外套细密镶嵌的铆钉上,缓慢向上移动时被铆钉折射得四散开去。May用手挡一下,有些刺眼。   心想或许是来自哪里的店家为了招徕顾客做的旋转光球,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红光蜿蜒爬行过铆钉密集的肩膀,在颈侧汇聚为明亮的一个圆点。   父亲被袭的画面突然闯入May的脑海,没错,就是这个红点,曾经夺走了父亲的生命。   有人在狙击李云巍。   May的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时,自己已本能地推开李云巍跪在地上,腹部钝痛,开始涌出殷红的鲜血。   咦?我挡枪做什么?若是他死了,我不就达成心愿了么?May捂住伤口,拿自己有些没辙。啊,大概我的潜意识里,是希望他死在我的手上吧,被别人干掉,嗯,确实不是那么一回事。这样想着,意识开始神游,视线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灰,渐渐转入黑暗。   丧失意识前,她听见李云巍在身边急切地唤着她,帮她按压着伤口,可是血液仍然不断冒出来,温热而湍急。身边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很多人奔跑吵吵嚷嚷说着什么。May动动嘴唇,李云巍赶紧凑上去听她的诉求。   “都……他妈……别杀他……这个人……是我……”   荣叔接到于小传的求助电话,立即召集保镖出外寻找。   少当家酗酒有些反常,大抵又被什么所刺激到了吧。荣叔这样想。一刻也不敢耽搁,以Fishing Long为中心解散了队伍。   他朝弃影本部方向沿街缓慢走着查看店铺,思索少当家有可能会去的地点。   保镖们陆续返回,报告着毫无结果。   荣叔愁眉不展地掏出手机,尝试着拨通May的电话。   转角处突然传来剧烈的响动,有桌椅翻倒杯盏破裂的声音。荣叔循声看去,只见May跪倒在地捂着腹部。李云巍蹲坐一侧,焦急地帮May止着血。   “少当家!”荣叔赶忙奔过去,命保镖迅速保护May并留意可疑行踪。   “荣叔!May帮我挡了一枪!腹部中弹情况危急!”李云巍喊着,染了满手的血迹,紧张得嗓音变了调。   保镖协助拦截下一辆保姆车,李云巍帮助荣叔把May安放在后座,随弃影众人一同驶离。 第17章 第十七章 抗拒   ……都他妈别杀他,这个人是我……   ……这个人是我……   ……这个人是我要亲手解决的……   May猛然睁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墙壁。   她左右扭动酸痛的脖颈,慢慢回忆起狙击的事。   想起自己为李云巍挡了那一枪。   妈的,真晦气。   她这样想着,撑住床要坐起来,腹部一阵剧痛,无奈又跌了回去。   动静不小,惊动了伏在床边浅眠的人。   “May你醒了?有没有好一些?”李云巍抬起头急急地问,眼里是深重的疲惫。一整夜的抢救他片刻未敢离开,May腹腔被击穿失了太多的血,李云巍死死盯着血袋中的红色液体一点一滴顺着留置针进入May体内,恐怕突生了变故。好在子弹打入时险险避开了全部脏器,否则这会儿,怕是还在ICU扣着氧气罩动弹不得吧。   “你来做什么?”May没甚好气,太久滴水未进嗓音沙哑。   “李少爷一直守着您,等您醒来呢。”荣叔在一旁说着,一边兑了杯温水递给May。   May轻抿了几口,眉头紧锁,目光一刻未从李云巍身上移开。   “荣叔,他为什么在这里?”May质问。   “少当家……”荣叔开口,却又被打断。   “谁放他进来的?”May生了怒气。   “是我,少当家。”荣叔承认道。   “出去!”   “是。”荣叔退到门外。   “还有你!”May对着李云巍吼道,腹压升高牵扯了伤口,May吃痛扭曲了神情。   “你别乱动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李云巍慌张站起身。   “那更好,岂不是随了你们所愿?”May痛得口不择言。   “那个狙击手不是至声的人,我们也还在追查他的下落。”李云巍以为May想错了昨晚的事,急忙解释。   “我没在说这个。”May偏过头,懒得再说话,“你走吧,我要睡了。”   身后没有动静,李云巍尴尬地站了许久,犹豫地说:“我是哪里惹到你了吗,May?”   May烦躁地动了动,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李云巍不肯罢休:“如果哪里得罪了你,我还是希望你能直接告诉我,这样我真的快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的矛盾解不开,如何推进组织的合并?”   May大怒:“推你妈哔!合并就是天方夜谭,你不要再白日做梦了!我这辈子都不会认可你!弃影这辈子也不会与至声互利双赢!你给我记住了!荣叔!送客!”   荣叔闻声匆忙进来,劝李少爷回去。   李云巍坚持道:“你这样讨厌我,可是又明明救了我。”   “你不能死在这。”May说着,心想自己准备摧毁的东西,怎么能容忍被人抢先一步,“不过如果我父母还健在,也定然不会认可你!”May失控地嚷着,蜷缩起身子,恐怕是伤口破裂,淌了血。   “李少爷,您请回吧,今天少当家有伤在身恐怕难商要事,您不妨择日再议。”荣叔好言好语相送,李云巍无奈只得转身离开。   回到至声本部,李云巍在玄关换了鞋。尚思媛闻声迎接,向少爷问好,汇报着目前的进展。   “巍少爷,狙击手是埋伏在了两条街外的高层商务楼厕所隔间内,我们调取了监控,但是脸被刻意遮盖了,看不到面貌特征。这个人不止一回出入过这栋大楼了,据我推测他应该是一直密切关注着至声的动静,或许蓄谋已久也说不定。这次少爷外出散步,正好让他逮住了机会下手。”   李云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最近在管辖区内巡逻多留意一些,一旦有可疑的人立即上报。”   “好的巍少爷。”   李云巍进到客厅,看Through正一张张翻看堆积如山的资料。   “在做什么呢?”李云巍坐到Through旁边,伸手揽住他。   “帮老爷查找线索。”Through放下纸张,“弃影少当家情况怎么样?还好吧?”   “子弹打入腹腔,大量失血,不过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清醒过来了,还很有精神的跟我吵了一架。”李云巍无奈地笑笑,“对了,父亲呢?”   “老爷在书房。”   “我过去看看。”李云巍说着,往书房走去。   “父亲。”李云巍推门进去。   “回来啦?美美怎么样了?”李穹宇抬眼见是儿子,忙问道。   “醒过来了,没有大碍。”   “谢天谢地!”李穹宇松口气,又继续说,“这狙击手恐怕是此前跟至声有过什么嫌隙,才对你下杀手。”他重新埋头在电脑屏幕上,偶尔点着鼠标查找信息,“阿荣也是建议我,把近几年的交易记录翻一翻,或许会有蛛丝马迹。”   “父亲,”李云巍冷不丁发问,“您此前有没有做过得罪弃影的事?”   “嗯?”李穹宇一头雾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哦,没什么,我去客厅了。”李云巍说着转身带上门。 第18章 第十八章 生日   May吵着要出院。   “少当家,您再多忍几天,”荣叔劝着,“您这可是枪伤,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痊愈的啊。”   “不过是开了个洞而已,”May满不在乎,“缝一缝就差不多了。这小病房,圈得我浑身不舒服。”   这么多年,少当家倔强固执的性格始终没有更改过。荣叔叹口气只好妥协:“我会尽快安排出院的,请少当家稍安勿躁。”说罢退出病房,险些跟门口的人撞在一起。   “还是听荣叔的吧,觉得闷的话,我常来看望你。”   May越过荣叔见来人是李云巍,换上一脸大大的鄙夷:“你坚持天天来不累吗?”   荣叔向李云巍问了好,帮他们关上门。   李云巍把手里的新鲜花束安放在桌上:“只要能让你宽心,做什么都行,怎么会累。”   May伸手让他打住:“煽情的话留着对你的情人说吧,我不稀罕。这枪伤不是你造成的,你也不用心怀愧疚,请回吧。”   “怎么总是才来就赶我啊?弃影的待客之道呢?”李云巍别扭地抗议。   “走啊!要等我喊人轰你吗?”May提了音量。   前几日因了May伤痛未愈,李云巍不便多留,三两句问候就告辞。可是如今May的病情渐好,他便想进一步交流,力争解除了偏见。   “May,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年幼时交好的情感你都抛弃了吗?”   May皱了眉,眼中愤怒与悲痛相互交织:“抛弃的是你才对吧,李云巍。”   “我从来没有对你有过成见,可是你,却变了,现在毫无情感可言,变得这么冷血,这么绝情。”   “那么是谁害的!”May怒视着李云巍。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自从宵义叔过世后,我们甚至都没有平心静气地说过话。”李云巍问出长久以来的疑惑。   “你怎么可能理解得了我的心情。”May转过头,长发垂下来盖住了眼睛,“你又没有亲眼见过亲人的死亡!”   我有啊。李云巍闻言,低下头缄默。我有的。   巨大的悲伤席卷了眼前的所有,周遭一切化为旋转的光圈,时间疯狂倒转,画面清晰落定后,李云巍看见的是母亲微笑着的脸。   他坐在桌前,丰盛的菜肴微微泛着热气,蛋糕摆在正当中。   “小巍饿了的话,可以先吃哦!”张雯笙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上,一手帮李云巍摆了碗筷。   “可是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呢?”李云巍扁着嘴。   “就快了哦!”张雯笙安慰着,看了看手机屏幕,拨出去的电话仍然没有人接。   李云巍的九岁生日,他没有邀请任何人来热烈地庆祝,只有一个愿望,想和父母一家三口安稳地吃顿饭。父亲事务繁忙,常常深夜晚归,又一早出了门去,很少能够聚在一起。就算休整在家,也时常与母亲因为琐事争论不止。李云巍在这硕大的家里,终日寂寞得失落。   所以几天前,母亲询问自己想要什么礼物时,李云巍毫不犹豫地说:“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吃蛋糕!”   而父亲明明点着头答应了的。   傍晚的云层堆得很厚,哗哗落了雨。张雯笙掀了帘看向窗外,风疾雨骤,却寻不到李穹宇的身影。   她心内焦急,反复拨打着电话,无人接听。   母子沉默着在灯火通明的宽大宅邸等待,只听得雨水落地和钟表行走的滴答声。   终于门锁旋开,李穹宇跌跌撞撞晃进来。张雯笙匆匆到玄关迎接,扑面而来的酒气却令她皱了眉头。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李穹宇费力从口袋取出手机拍在鞋柜上,手机向外淌着水,已经潮湿了线路无法开机。   “这么大雨,也没打个伞?”   “别吵……今天、我得喝、个痛快。”李穹宇一边打着嗝,一边脱下滴着水的外套扔在地上。   张雯笙忙帮他捡起来挂到一旁:“你答应过陪小巍过生日的,难道忘了吗?小巍一直在等你回来!”她数落着。   “生日啊,没有忘啊……”李穹宇醉醺醺地晃到桌前蹲下身,“生日快乐小巍。”   玄关留下了很多泥脚印,脏兮兮的鞋底淌了一滩水。张雯笙为了营造温馨的三人世界,已经放家仆们各自休息去了。脏乱无人打理,张雯笙只好亲自拎起鞋子,想将鞋底擦拭干净。转过来看时,发现沾着黄绿草叶的碎末,脸色突然一变。   “李穹宇。”张雯笙喊着,走到桌前,“你去了弃影的墓地?”   “是啊,”李穹宇倒也不隐瞒,“去了墓地啊,看我的美芳,我的美芳啊……”   从天而降的一桶冰水,冷得李穹宇突然清醒过来。   张雯笙倒捧着冰镇红酒用的铁桶,因愤怒紧抿双唇。   李穹宇站起来,抹掉脸上的冰碴:“你干什么?!”   “该我问你的吧?你的美芳?哼,”张雯笙怒极反笑,“李穹宇,你究竟还有没有廉耻?”   “雯笙,够了吧,美芳都去世了,你还和她争风吃醋的,不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吗?”   “不可理喻的是我还是你?!”张雯笙指着李穹宇的鼻子,“人都已经死了你还念念不忘!儿子在家里等你吃饭,你却还跑去给人家上坟!”她气得浑身发抖,“我当初,我当初就不应该硬拉着美芳去参加R王的庆功宴!也免得她不知用了什么恶劣手段,勾走了你的魂!”   “说起手段来,你最擅长了吧。”李穹宇想到不好的回忆,略显恼怒,“当年美芳和宵义结了婚,我去夜夜买醉消愁时是谁趁人之危做了手脚最后奉子成婚?!”   张雯笙深知辩驳不得,却也并不服气:“既然结婚就要负起责任,可你根本就没爱过我们!我和小巍对你来说是什么?!累赘吗?!”   李云巍面对近在眼前的父母剧烈的争吵,不敢出声,只能轻微抽泣着,眼泪和鼻涕淌了一脸。   李穹宇看着面前暴跳的张雯笙,叹口气:“雯笙,你原是个好女孩的。若是有美芳一半的温柔善良,我也不会这么恨你。”说罢像是卸了力,颓唐地登上楼梯向二楼走去。   “你什么意思?你嫌弃我?等等!把话说清楚!”张雯笙气急,追上去在楼梯转弯处拽住李穹宇。   “放手!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李穹宇想将手抽出来,无奈张雯笙像是拼了命,死死抓住。   “李穹宇,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了,你不能这么对我……”张雯笙想到自己的感情频频被践踏,悲从中来。去全身心地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究竟有多辛苦呢?张雯笙不愿回想生活中的种种,她只知道,自己终究用错了方式,以孩子为藉口绑他在身边,却无法绑住他原本便不在自己这里的心。她累了,发自内心的疲惫了,她突然像丧失了全部的生机,垂下手失落地向后退去。   却是忘记了还在楼梯上,一脚踩空。   李穹宇见张雯笙失了平衡,忙伸手去拉,然而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张雯笙跌下了楼梯重重撞在扶手前的承重墙上。   那墙面悬挂了一柄李穹宇早年掘墓收入囊中的古董宝剑,底座本便不牢,受了冲击力滑脱坠落下来。   那柄宝剑坠落下来。   直直刺进张雯笙的胸口。 第19章 第十九章 家殇   “妈妈——”李云巍哭着奔过去跪在张雯笙身边,涌出的血黏腻地糊在他的腿上。   “小巍……小巍……”张雯笙颤抖着抚摸儿子满是泪水的面庞,“对不起……对不起……”这个被她当做筹码生下来的孩子,在缺□□中煎熬了这样多的年月,张雯笙觉得愧疚,她还想说什么,喉咙中向外冒着血水,一张嘴便全部溢出来。   “雯笙!你撑住!”李穹宇冲下楼梯,抱起她,“我们现在去医院!”   张雯笙捧住他的脸,饱含泪水地看着他,有着不甘,却又像是有着一丝的满足:“你还是……很紧张我的啊……这够了……穹宇我爱你……对不起……”   她这无望却执著的一生,在心脏停止跳动的一刻终获得解脱。巨大的闪电带来惊雷,钟摆咳哒一声触发机关,规律而缓慢地敲击了八个声响。   李云巍呜咽地哭泣,看到父亲跪倒在地紧拥着逐渐变得冰冷的母亲,沉默成一尊雕塑,许久没有动弹。   李云巍机械地站在灵棚外,看赶来吊唁的男男女女为母亲上着香。   一个老妇人怜悯地看了一眼李云巍,兀自念叨着:“这么小就没了妈,真是可怜呐。”   身旁的中年女子扶着她,说:“您到内陆来的晚,没听说过弃影的事吧,那少当家更可怜,五岁没了妈去年弃影大当家又被杀了,现在孤苦伶仃地守着家业,还得防着外人争夺资产,唉,啧啧啧……”   “都是命苦的人呐……”   这悲欢离合在旁人眼中只是茶余饭后不痛不痒的谈资,当事人的痛,又有谁能感同身受呢。   “穹宇叔,节哀。”下午时分,May率弃影众人赶了过来。   家仆递上点燃的香,May拜了三拜,插在香案上。   自从宵义遇刺的那场酒会后阔别了一年多未见,May已然如脱胎换骨般令李云巍辨认不得。飘逸的长发被束成干净利落的马尾,脸上失了稚气,却挂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谨与威慑。她挟了巨大的气场从李云巍身边经过,李云巍伸出手想打招呼,却被无视,只得尴尬地收回。   出殡那天,李云巍捧着母亲的遗像,看铁锹掀起厚重的土泥堆砌成墓。他心内悲伤,却不再流出眼泪。他的天真浪漫他的孩子气,仿佛随着母亲的下葬而一并掩埋成尘。   李穹宇回到家,便一头扎进书房中。李云巍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宅邸,揪心的疼痛。   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妈妈了。   他这样想着,被庞大的落寞所包围。那晚摆了满桌的饭菜,已经被家仆清理干净。明明愿望着一个和乐融融的生日,却连个心念着的礼物也不可得。反倒被送了份厚重的大礼,让生日这个词从此蒙上巨大的阴影。   书房有着嘈杂的声响,李云巍凑过去看,父亲像一头失控的豹子,将房间中的一切毁坏得辨不出模样。   父亲转头看到颤抖的他,走过去蹲下。李云巍受到惊吓,可是父亲只是轻轻环抱住他。   “儿子,对不起……对不起……”李云巍第一次见到父亲落魄的模样,他怀着巨大的愧疚感流着泪,凌乱长出的胡茬刮痛了李云巍的脸。   “我不要对不起……”李云巍哇地哭出来,“我要妈妈……”   这句话刺痛了李穹宇,他脑海里走马灯般纷繁掠过张雯笙对他的种种好意,他喜欢陈美芳没错,可是他也因此辜负并伤害了最爱他的人。若这世间无法周正地保全了所有,又何必予人七情六欲,徒生烦恼?   他顺手抓来翻倒在地的酒瓶,拔了盖子几口吞掉大半,然后躺倒在地,遮着眼睛哽咽。   李云巍捧起酒瓶,看着剩余的酒液在灯光照耀下轻晃,像一种无声的诱惑,他举到嘴边,灌了一口。   剧烈的烧灼感自食道一路延伸下去,痛苦不堪。可这痛苦竟也多少缓解了心头的伤恸。他在父亲的哽咽声中,沉默着吞咽,直到瓶子见了底。   有些困倦,他站起身想要回去卧室,却走不稳,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明晃晃的光线让他睁不开眼睛。   可是心内却萌发出飘飘然的莫名喜悦,几乎盖过长久以来的压抑。   李穹宇看到儿子歪歪扭扭摸索着走出房间,并没有去训斥他。就让他在烈酒的微醺中安稳地睡上一晚吧。李穹宇这样想着。虽然悲恸不可能迅速被冲淡被化解,可是短暂的遗忘,对李云巍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情。   李云巍一觉醒来,发现卧室门外站了一个瘦削高挑的黑衣人。   “巍少爷您好,我是您的贴身保镖,尚思媛。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我说。”   在新招录的保镖队伍中,李穹宇将尚思媛挑选出来陪伴儿子。自己从来疏于照料,恐怕儿子有何闪失,多一人照应也多放一份心。   李云巍不以为意,随她去。对于当前失落情绪中的他来说,周遭的任何变化,都引不起他哪怕一星半点关注了。   自从那日饮酒获得片刻欢愉,李云巍便如上了瘾,夜夜畅饮酩酊大醉。李穹宇虽感头痛,却也想不出更好办法来宽慰儿子,只得由着他。   尚思媛开了卧室的灯,见李云巍躺倒在一片凌乱的酒瓶当中,无奈叹了口气。   少爷小小年纪,却酷爱酗酒,如此不良嗜好,大当家却睁只眼闭只眼。尚思媛再也看不下去,决定插手管教。   “别喝了巍少爷,”夺下李云巍的酒瓶,“未成年人是不可以喝酒的。”   李云巍无缘无故被打扰,心生不满:“你干嘛啊?我父亲让你来的?”   “并不是大当家的意思,但是……”   李云巍盘腿坐起来,看着她:“尚思媛,你也管得太宽了吧。父亲让你保护我的安全,不是让你来教育我的。而且,你不过比我大七岁,却也一样未成年,就算说是监护人也轮不到你,又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生活?!”   “巍少爷,我知道您心中难过,可是酗酒有何助益呢?夫人若是知道您这样……”   “不要提我母亲!”李云巍暴怒,“你懂什么!你死过家人吗?!”   尚思媛露出惨淡的笑:“我懂得的,也是在少爷这样的年纪,我们全家出游却出了车祸,我卡在车里,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在我身边……”   李云巍愣怔着,说不出话来。   尚思媛爱怜地抚着李云巍的头:“所以我懂少爷的疼痛,可是,家人们在天上绝对不愿意看到孩子自甘堕落放弃生活,所以少爷,你要强大起来,成长起来,让夫人放心,免得她日夜牵挂。”   李云巍重重点着头,五官扭曲在一起,嚎啕着哭了出来。这长久以来郁积在心的悲恸此时如决堤的洪流喷涌而出。尚思媛把少爷揽在怀里轻拍着背,她知道这个少年,从此刻开始,将要褪去懵懂,抽枝拔节,伸展成独当一面的参天之树。 第20章 第二十章 心结   听李云巍说“父亲,我想跟您学习商事”时,李穹宇惊得眉毛都要打了死结。   “你还小呢,先好好念书,等长大了,我自然会带你。”   李云巍却不认可:“May只比我大了几个月,现在已经成为弃影少当家,为什么她可以一边上学一边掌管家业,我却不可以?”   李穹宇想说美美是没有办法,弃影如今只余她一人,若她不去拼命死守了所有,便是叫张殷雅钻了空子,弃影就消亡了。可是转念一想,儿子同样历经了丧亲之痛,他想要抓取更多的安全感在手中,却也在情理之内。   于是应承下来。“我会教你,但是每件事面临重大决定时,你都必须来找我商量,能做到吗?”   “我自己会处理的。”李云巍反驳着。   “你听我的就对了。刚接手不知轻重,有好多东西你也都不懂,一切都要慢慢来的,心急怎么能行呢?”李穹宇教导说。   “所以大当家就把这个项目全权交给您来负责了?”尚思媛见李云巍一脸兴奋地翻阅着厚厚一沓材料,笑着说,“真是好消息啊巍少爷。”   “我一定会把它完美搞定。”李云巍仰起头,似乎对着自己做了保证,又似乎是对天上的人。   李穹宇走出伤痛后,继续做着弃影的工作,希望May终于想通,促成合并。次次碰钉子,却也不恼,愈挫愈勇。   而李云巍则一头埋进人生第一个项目之中热火朝天地工作着。继承了李穹宇的聪明才智,李云巍初次试水就展露出过人的本领,再加上尚思媛在旁协助,他如虎添翼,小有成绩。   “所以母亲,现在的我,还算令您安心吗?”记不得自己是怎样从May的病房狼狈地离开,拥着大把令人疼痛的回忆,李云巍跪在家中供奉的遗像前,只觉几乎要被伤恸所击垮。   他跌跌撞撞闯进厨房,随手捞了一瓶酒启了盖子痛饮起来。多年前尚思媛的劝阻完好地令他化悲痛为力量站立到更广阔的高度,而酗酒的毛病,每每在被回忆困住痛彻心扉时,便如解了禁犯了瘾,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寻求机会麻痹神经。   今天格外地安静啊。李云巍苦笑,自己竟然还期待着有人来阻止。而尚思媛今天轮休,并不在宅邸,这次恐怕自己喝到吐,也没人知晓了吧。   “别再喝了。”   李云巍转过头刚想问“思媛你不是休息吗今天”,却被Through取走了酒瓶。   “很少见你喝成这样,是去探访弃影进展不顺利吗?”Through问着,一边搀扶起李云巍。   李云巍烦闷地点点头,任由Through将他安放在沙发上。   “你去哪里?”见Through转身要走,李云巍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弄点醒酒汤来。”Through被李云巍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想抽开手,李云巍却并不肯放。   “陪我呆会儿吧,Through。”李云巍恳求地说。   “我,是不是从出生就是个错误。”李云巍缓慢说着。Through陪他坐下,大白天的日光热烈,晒得人脖颈灼痛。Through没有去遮挡了窗帘,因为李云巍握住他的手传递来的温度,冰得他生疼。   “我父亲是因为有了我才和母亲结婚的。”Through覆着李云巍的手,将温热传递给他,安静听他述说着,“母亲爱他入骨,他却是另有所属。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在不被爱的环境下成长。父亲大抵是恨过我的,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他便也不会与母亲组成家庭,母亲便也不会死去了。如此说来,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你父亲是爱你的,这点毋庸置疑。”Through突然说道。   李云巍看着他,不置可否。   “他爱你,只是不会表达。”Through说,转过头来直视着李云巍,“你千万不要误解了你的父亲。他对你的母亲是有感情的,只是他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在至声做事久了,早年的往事也多少从其他家仆口中得知一二。Through心想凡事果然当局者迷,这个家中缺少了女性来做调和,父子之间的交流便如长久未曾润泽的门锁般生涩难开。   “你不用为他说好话,他又不涨你薪水。”李云巍不以为然。   “我说的是实情。”Through表情变得些微难过,“他若当真不爱你,就不会为你创造一个家庭了。真正不爱的体现,应是我所经历的那些吧。所以少爷不要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太轻,随随便便就要丢弃,这样岂不是辜负了身边所有爱着你的人?”   说罢,他便沉默下来不再作声。   “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李云巍愧疚地反过来安慰。   “没关系的,少爷。”Through站起来,想要去到厨房。   “别做了,酒劲儿过了。”李云巍说着,到玄关取了外套,“我去海边吹吹风。”   “我陪您。”Through不假思索说道。   “嗯?”李云巍感到有些意外,“你不是从来都不愿去外面的吗?”   “可是尚思媛不在,少爷一个人……”   李云巍轻抚着Through的脸,笑着说:“知道你关心我。但你不想见人,不要勉强。”   “没关系的。”Through说着戴上了黑口罩,又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个鸭舌帽扣在头上遮挡住眼睛。   “你还挺熟练。”李云巍看着认真乔装打扮的Through,感到好笑。既然这么坚持同行,就答应他吧,有他在,这份积郁在心的难过,也变得没那么剧烈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抢救   一只海鸥贴着碧蓝的海面掠过,扇动有力的翅膀,飞进耀眼的阳光中。   李云巍手搭凉棚眺望海天相接处的渔船,海风温柔,浪浅浅地打上来,带走了两个人的脚印。   Through一声不响地紧紧跟随着李云巍。李云巍回过头看,他的整个脸都被盖得严严实实,觉得滑稽而笑了出来。   “少爷您笑我。”Through皱了眉。   “啊,不,抱歉,只是……”李云巍用力憋着笑,肩膀颤抖。   Through有了些微的小情绪,大跨步走到前面去,然后转过身来盯着李云巍,眼里满是不开心。   “哎Through,别生气啊。”李云巍说着追上去,Through不肯等他,转过去继续向前走。   他之所以笑,不全是因为Through如同沙特阿拉伯女子一般的装备,更多的,是喜悦,一向不肯外出的Through,因为担心自己而决定破例,这让李云巍受宠若惊。   他放慢脚步,看着Through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已经长高了很多,却仍是一如初见般的骨感瘦削。这些年来,Through作为管事,周全地打理着李云巍的生活,面面俱到,严谨认真,如今已然成为了李云巍生命里的一部分。有他在,便格外安心。或许在第一次肌肤相亲之时,Through在李云巍内心里便成为了特别的存在,按捺不住去触碰他抚摸他的冲动,感知他微凉的体温,如瘾一般欲罢不能。   而Through毫无保留地接纳着李云巍,将自己的一切都展露在其面前,任其亲密表达着内心最原始的念想。他的顺从,他的不抗拒,都在无时无刻加固着李云巍愈发频繁对于床笫之欢的渴望。   李云巍按住自己的胸膛,感知到心脏在掌心剧烈地跳动着。大概这世界上,只有Through能够令他萌生出如此的悸动吧。   而Through又是如何的心意呢?   想听他道出内心的声音。李云巍这样想着。   可是这样多的时日里,甚而至于未曾见过他情绪里明显的跌宕起伏。   李云巍忐忑地看向Through触手可及的肩背,犹豫不决着口中的话语。   Through见李云巍迟迟未至,困惑地回头看他,目光交会间李云巍看到Through被海风吹得涨了水雾的眼里,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身影。   他心内有了期盼,而这期盼,像破土的春笋,一寸寸拔节,仿佛迫不及待要脱出小心翼翼的掩藏,而摊开在阳光下。   “Through,”李云巍追上去,和Through并肩,“我很喜欢你。”像下了一番坚定的决心,他这样说。细密的日光打在海面上,二人逆光的剪影柔和而温暖。   “……我知道。”许久,Through透过口罩的遮挡闷闷地说。   “你会喜欢我吗?”李云巍试探地问。   他看着Through的眼,却仍是淡然如水毫无波澜。Through转头看着他,站定了脚步。   他知道有个答案在Through口中呼之欲出,这一刻他突然想堵上耳朵不去听。他怕得到了自己始终回避着的答复,他怕过了今天,就再也不能像这样和Through相处了。   “少爷若是,”Through说道,“希望我喜欢,那么我喜欢您。”   只是这样?   李云巍愣了片刻。这话里分明透着“若您希望,那么便遵照执行”的恭敬意味。可我要的根本不是这个啊。   Through,你自己的想法呢?抛开我的身份不谈,单就我这个人来说,你的真实想法又是什么呢?   李云巍急切地想要问明白,又担心搞砸一切。他抬起手搭在Through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向自己。   “少爷?”李云巍突如其来的举动令Through有些不解。   “嗯……”李云巍游离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始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片刻后他定了定神抬起眼,打算直接问出来。   而Through正蹙着眉盯住李云巍身前的一处,未待李云巍循了视线看过去,就被大力推翻在沙滩上。   Through挡在李云巍身前,受到外力冲击而显出轻微的颤动,之后倒在李云巍身侧。   李云巍不明就里,赶忙上前去扶,却看到Through胸前绽放出两朵鲜红的花蕾。   鲜红的,温热的,沾染到自己手上的,血。   “病人失血过多,”护士向李云巍交代着,“现在医院里没有B型血剩余,我们需要立即派车到血库取血。在此期间有可能伤情会出现恶化,还请您知晓。”   “血库有多远?”李云巍问。   “往返车程大约二十分钟。”   “来不及!”李云巍伸出胳膊,“用我的!”   “思媛,情况怎样了?”李穹宇赶到医院时,尚思媛正在大门口结算中心办理手续,同样的气喘吁吁。   “T管事正进行手术,巍少爷为他输了血,现在守在门外。”正在家中睡觉的尚思媛接到李云巍电话,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甚至还来不及绑上马尾,长发在脑后飘散着。   李云巍沉默地坐在手术室外,肘窝贴着胶带。   “父亲。”他看到李穹宇走过来,便站起身。   “小T还在里面?”   “是的,已经进去很久了。”李云巍满眼盖不住的担忧。   李穹宇看着他的胶带:“小巍,你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一个人。”   李云巍别开视线咬了咬嘴唇:“他替我挡了两枪,正中胸口。父亲,我真的很不希望,他因为我而死去。”   李穹宇拍拍儿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手术间的红灯熄灭,门被推开,李云巍迅速迎过去:“医生,怎么样?”   “情况良好,稍后就可以送回病房静养。这个是您要的。”主刀医生递出一个封了口的塑胶袋,内里存放着两枚弹壳。   “谢谢。”李云巍接过来。   “什么东西?”李穹宇问道。   “啊,是Through失去意识前嘱托的。让我一定要留下这个,说是到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弹壳是唯一的证据。”   李穹宇听着,微微皱了眉。   “小T倒是懂得多。”他念叨着,转过头冲儿子说,“小巍,现在美美那件事还没有查清楚,敌对的人在暗,我们却在明,近期多少提防些,可不要再随意出门了。”   李穹宇去看望Through时,李云巍正在为Through削着苹果。   “你那削完还有的吃吗?”李穹宇看着厚度夸张的果皮掉进垃圾篓,忍不住吐槽,“还好有小T在,你还能多少学点居家技能,要不然,啧啧啧,以后可怎么活下去。”   李云巍撇撇嘴:“Through会帮我,事无巨细。”   “合着你把小T当老婆用呢,”李穹宇在病床前坐下来,“这也就是小T不跟你计较,换作别人,看谁管你。”   李云巍懒得接话,把苹果递给Through,拎着垃圾篓出了门。   Through坐在病床上,看着手里没剩多少肉的苹果,哭笑不得。   “小T,这次多谢你,救了我的儿子。”李穹宇说。   “老爷哪里的话,都是我应该做的,保护少爷是我的义务。”Through忙说。   “该怪小巍莽撞胡闹,形势这么严峻却到处走动,暴露在敌对的眼线下,还连累你受了伤。”李穹宇目光扫过Through裹了厚重绷带的上身,停留在□□的肩膀上。   “这点小伤没关系的,老爷。”Through礼貌地欠身回应道。   而李穹宇没再说什么,冲他笑笑,若有所思。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舆论   李云巍陪着Through直到他痊愈出院,喊了自己的专车来接,保镖们为了保护少爷安危呼啦啦来了一大群,在医院大门口围拢很是乍眼。   回到家李云巍又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庆祝康复,开了三瓶酒说让Through兑着喝,最终因尚思媛劝说不利于T管事创口愈合而作罢。   李穹宇只当是儿子用来对Through表示感谢的方式,便随了他意。他关上书房的门隔绝了儿子播放的音量过大的乐曲,坐在桌前抵着下巴,蹙眉思考。   这次事件后,Through被彻底禁足,李云巍不允许他离开宅邸,而继续回归了宅居的生活。   李穹宇一直以来都看得出儿子非常宝贝小T,作为独子守着巨大的宅邸不免寂寞,寻个玩伴也无可厚非,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两个孩子都已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再有过多亲密的举动,就有些不对劲了。   “小巍,来,有件事想跟你谈谈。”李穹宇见儿子走进客厅,放下报纸说道。   “父亲您说。”李云巍坐在沙发另一边。   “那个……”李穹宇斟酌着词句,不知道怎样说。他本不太在意舆论报道,但在日常生活中稍加留心,也多少看出了些端倪。   儿子和管事的关系,不正常。   “怪我平日里对你疏于照料了,小T负责你的方方面面,应该也很累吧。”李穹宇说。   “不会,我不常带他做事。”李云巍照实说着。   “啊,这样啊。不过作为管事,却没有担起相应的职责,这种事,也不太应该。”   “父亲您到底想问什么?”李云巍感觉出父亲的试探,干脆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   “围绕你们的舆论一直没断过,”李穹宇展开报纸,头条刊载的是李云巍揽着Through的肩在保镖们簇拥下走出医院大门的照片,Through小心地遮盖了脸,但还是可以看出是男性。“我不大管教你,凡事由着你来,但是公众场合的举止还是多少注意一些。眼下你和小T的关系被炒得升级,各路记者都在骚动着想多捕捉些信息,实在是……”   “管那些舆论做什么,”李云巍不以为然,“爱说什么说什么。”   “还有,当年你带小T回来的时候,确实有好好调查过他的背景吗?”李穹宇冷不丁问道。   李云巍想了想,那时自己确实有搜罗过相关的信息:“有调查,他被母亲抛弃,虐待他的父亲死后他便回国来投奔亲属,只是还没有找到家人就遭了枪击,如此而已。”   “你亲自查的?”   “我亲自查的。”李云巍笃定地说。当年还曾怀疑过Through是地下组织的眼线而心生警惕,却背景空白没有过多的记载,自Through口中零散拼凑了大致的身世,也确实只有这些,实在寻不到更多。   李穹宇点点头,没有再言语。   “有什么新发现吗?”回到卧室,见Through盘腿坐在床上,还在研究从身体里取出的弹壳。   Through说:“黑市交易的枪支弹药大部分都较市面上正规售卖的高端专业,我果然没猜错,那人使用的枪,应该是在北卡罗来纳州走私入境的。再根据弹壳唯一识别编码,早晚有一天,可以顺藤摸瓜找出线索。”   李云巍半天没吱声,Through抬起头,看他狐疑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吗?”Through问道。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李云巍想起父亲的发问,有些犹豫。   “从书房拿到了很多专业书籍,”Through举起手边的书,“闲来无事时看一看,可以学到不少新知识。”   “哈哈,那些书我都没怎么动过,”李云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还蛮爱学习的。”   Through笑着耸耸肩,继续低头研究弹壳。   几日后,东南亚分部就贸易往来新成员的加入召开专题会议,邀请本部参会。李穹宇正与荣叔紧锣密鼓调查两起枪击事件,抽不开身,便只好打发儿子前往,且安排了大队的保镖随行,将李云巍严丝合缝地裹挟在内。   东南亚分部理事非常热情,诚恳邀请李云巍多住个一两天游山玩水。路过特产商店时,李云巍想了想,进去买了一些伴手礼。   谢过分部理事的款待,李云巍乘机回了宅邸。他拎着伴手礼嘴角轻翘,迫不及待想要对Through讲述这一路上的见闻。   尚思媛在玄关迎接,说着老爷在书房等候。   “好的。我把礼物拿给Through,就过去。”李云巍说着便要上楼。   “巍少爷,T管事已经不在宅邸了。”   “这是什么意思?”李云巍停下来问,“他不在这里会在哪儿?”   “T管事升任驻澳贸易商会副理事长,已在昨天到岗正式开展工作。”   “开什么玩笑?!那是我的管事,谁敢……”   “是我委派的。”李穹宇从楼上走下来,波澜不惊地看着暴怒的儿子。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分别   “是我委派的。”李穹宇说。   “父亲!”李云巍急急地质问,“您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您怎么能擅自就……”   “你赴分部的这几日,我有和小T进行长谈。”李穹宇踱到沙发前不紧不慢坐下来,“这个孩子,思维敏捷,逻辑清楚,是块商业博弈的好料子。”家仆为李穹宇沏了茶,他端起呷了一口,继续说,“在你手下未免过于屈就,小T尽管没有提,不过我想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才华因此而埋没吧。”   “就算这样也不能……”李云巍只觉火气上涌,“那是我的管事,父亲,他的事应当由我来决定,您凭什么要插手?!”   “云巍,”李穹宇屏退其他的人,严肃地对儿子说,“我是在保护你。”   那日李穹宇专程看望为儿子挡了子弹的Through,他胸前的创口用纱布和绷带紧密包裹着,上身无法穿衣,凸起的锁骨和瘦削的肩膀都□□在外。   那锁骨上带着旧伤,疤痕还没有完全淡去。而右肩前侧,有一小块皮肤格外厚实粗糙,像是——   “些微的老茧痕迹,”李穹宇说着,“虽然不太明显,但还是能多少说明些问题。小T他,或许接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也说不定。有关他的背景记录太少,反而值得怀疑。”   “他能有什么可怀疑的。如果他真的有问题,那我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何况他还救过我。”李云巍反驳道。   “总之,还是谨慎些。”李穹宇告诫道,“就算不曾加害于你,但有人隐姓埋名藏在身边,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危险吗?”   “他没有隐瞒什么,他只是个遭遇过不幸的人罢了。倒是父亲您,何必这样针对他,未免有些过分了!”   “云巍,你不要不听劝!”李穹宇面对儿子毫无所谓的态度有些恼火,“就算你自己不在意,也要为了至声想一想,这样不明不白的人,不能留在本部!”   “呵,Through是我任命的,在您眼里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个不明不白的存在,是不是我的所有决策,您都曾存疑过?”李云巍冷笑,“为了至声?也是,我在您眼里又算得上个什么?是不是我本也是个不速之客,就不该扰了至声的清净?!”   “云巍,你这是在闹什么?”   “是,我太闹了,碍了您的眼。”李云巍说着,起身回了卧室。   航站楼外是热辣辣的太阳,李云巍戴上墨镜走出去,满街穿着薄衫短裤的外籍男女。   头脑一热,就这么直接过来了。李云巍擦去鬓角淌出的汗,四下张望寻找商场想去买件夏装。   没有Through陪在身边的一夜分外难熬,李云巍几乎彻夜未眠。翌日没有和任何人打了招呼,便办理手续飞到澳洲。   却是连他住在哪里也无从知晓。   心想着不能惊动了分部,还是自行寻找的好。便是伪装成观光客,徘徊在分部附近守株待兔。   连续几天,却连Through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莫不是父亲在骗我,Through根本没有来澳洲,而仍然在国内的某个角落?李云巍这样怀疑着,却也不敢离开半分,恐怕错过。   十二月份的澳洲,艳阳高照,李云巍日日蹲守几乎要晒成了非洲人。他只能停留两周的时间,算下来已经过半,不免心中焦急。   该怎样才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深入分部?李云巍思忖着,若是被分部的中层发现,定会告知父亲,而父亲又定会命他即刻返回本部。冒然硬闯肯定行不通,果然还需要策划个方案,好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查探清楚Through究竟在不在这里。   若当真不在分部,又何必暴露自己的行踪。   “少爷?!”专心思考对策时,突然有人惊诧出声。   转头看去,是一年前大学毕业聘用后,由李云巍推荐到澳洲来做执行部长的肖宇。   “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没有听理事长提过?”肖宇说着,要带李云巍进楼。   “慢着慢着慢着,”李云巍慌张比了个嘘,“别让人发现我。”   “怎么了少爷?”肖宇好笑地问,“是微服私访吗?”   “哈,算是吧。”李云巍不好意思地挠头,“有个事想问你。”   “少爷您问,我们这边的日常工作一直进展很顺利,您若想调研,我可以带您查看。”   “不是这个……”李云巍摆手,“分部最近进了什么新人吗?”   “招聘什么的吧,具体是人力资源部负责,不过据我所知,最近没有新进的职员呢。”   果然不在这里吧。李云巍暗自苦笑,突然做了决定就赶来这里,说到底还是自己太沉不住气。   “哦对了,调令倒是接收到一份,刚刚上任一周,是个很帅的副理事长哦。”肖宇补充道。   “Through?”李云巍脱口而出。   “诶?什么司徒?不是,副理事长姓张啊。”   李云巍几乎笃定是Through,更改了他的名字就想瞒天过海,父亲到底还是小看了我。   “这个副理事长,简直是个工作狂,没日没夜地干活啊,每天最早到最晚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睡在这里24小时不离开公司呢。”肖宇絮叨着,李云巍却不理会,心里盘算着其他的事情,脸上现出愉快的神色。   “肖宇,你帮我个忙……”李云巍招呼肖宇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烟火   时间指向22点。Through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眼睛。   在至声本部宅居太久,几乎要与社会脱离了维系。初来乍到又被授予要职,Through不免感到压力。为了尽快适应工作,Through废寝忘食,已经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站起身活动着肩颈,走到落地窗边看向暗夜里闪耀的霓虹。有等不及的细小礼花窜到天上,开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下班时分听见职员们热烈地谈论夜晚的狂欢,说着跨年。Through翻看日历牌,果然是月末。在至声宅邸呆的久了,竟连时间观念也变得这般模糊,Through苦笑,看来想要融入这个社会,还要费一番精力。   听说市中央的小广场今晚会放烟火,俯瞰过去却还差了一段距离,不知能不能看得分明。Through安静地看着夜色,心内竟还有些小期待。   “别人都放松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空荡荡的大厅,突然出现人声,Through吓得一怔。   “少爷?”他转过头,看见李云巍走过来,拉起他的手。   “跟我来。”李云巍说着,带Through出了分部,有白色的凯迪拉克停在门口,李云巍为他打开车门。   还是要庆幸遇见了肖宇。驶离分部时李云巍想着。才能顺利解开门禁,又借到了车。   带出了这个害自己失了眠的人。   “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Through坐在副驾驶,有些惶恐。   “才刚开始工作,干嘛那么拼命?”李云巍却发问道。   “被安排了要职,总要对得起任用。”Through想了想,说。   “你现在住哪儿?”   “啊,还没有找好住处。”Through尴尬地说,“对这边不太熟,也没能匀出时间去看房。”   “所以,就不停地在加班?”李云巍拧了眉毛。   “没有的事,每天晚上还是能在办公区打地铺,休息几个小时的。”Through忙说。   怪不得从来没在分部附近见过他,敢情是吃住都凑合在楼里解决了。“这怎么能行呢,会熬不住的。”   “不要紧,”Through说,“麻烦了至声这么久,也该是我尽一份力的时候了。对了,是我的错觉吗,少爷似乎黑了些。”   李云巍敷衍过去,察觉Through言语间带了些疏离,稍微有些不悦。   凯迪拉克在市中央停车场寻了个位置,李云巍拉着Through,走到小广场。   临近午夜,却人山人海一派热闹景象,男男女女都兴奋地交谈着。白天热辣辣的空气此时掺杂了一丝清凉,微风掠过,拂动了Through略长的刘海。   李云巍眯起眼看着身旁的人,几日不见,思念加重了太多。他变得瘦了,头发也长了很多,沉寂的眼里看不出神情,像神秘的水波,不知深浅。   饶是朝夕相伴了这样多的时日,也没能透彻地读懂他呢。李云巍暗自感慨着。有了肌肤相亲但不足够,还想了解得更多。   突然人群欢呼了起来,有如鸽哨般的鸣响将一束光线升到天上,绽放后是满目绚烂的烟火。   人群中的情侣开始在明光暗影下亲吻、拥抱。李云巍也情不自禁伸手揽上Through的肩头,凑在他耳边说着新年快乐。   他看到Through微微泛起笑靥,在烟火映照下明媚好看。光影交织中Through似乎念着谢谢,却也被喧嚣尽数吞噬。   小广场的人越聚越多,稍显拥挤,李云巍带着Through避开人群退到边角的长椅上坐下,远离鼎沸的人声,这里草木环绕清幽宁静。他凝视Through姣好的面容,凑过去想要亲吻他的唇。   Through察觉到他的举动,突然别开脸。   “怎么了吗?”李云巍问。这个向来顺从他意愿的人异样的反应,让他有些不解,“没人会发现我们。”   “少爷,我已经不是您的管事了,有些事,”Through顿了顿,但还是坚持说道,“还请少爷自重。”语气彬彬有礼,却像在二人间拉开了距离。李云巍坐在他身边,产生一种恍惚失去他的空落。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云巍把Through上身扳正对着自己,“难怪父亲让你来工作你就马上来了,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说到底其实是你自愿请命的吧?”   “外遣的事,不是您的意思吗?”Through问道。   “什么叫我的意思?”李云巍料想此前父亲与Through长谈或许不止升任那么单纯,“我不知道父亲对你说了什么,但你要知道,我是绝对不可能会放你走的。你一日是我的,就应当永远都是我的!”   “少爷,”Through直视着李云巍的眼睛纠正道,“我是至声的人,不是少爷您的人。所以很多情况下,我都必须要站在至声的立场来考虑。”   李云巍觉得脚底被戳了洞,血液从体内尽数流走。   “眼下舆论造势凶猛,少爷理当避嫌,我远赴分部,也在情理之中。”   “避什么嫌?他们说的本来就没错,有什么好避嫌的?我们本来就是那种关系,倒不如大大方方告诉他们。”李云巍说着搂上Through的腰,Through却不动声色地闪身避过。   李云巍有些气恼:“我从来没在意过什么,受不了舆论的是你吧。你就那么不愿意呆在我身边?”Through或许并没有那么爱他,李云巍能感觉到,但是,他不肯承认。   “少爷,”Through不去接话,只是站起身,轻声说着,“您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回分部了。”   李云巍定定看着他,眼神复杂。许久,他叹口气,有些妥协地说:“上车吧,我送你回,距离这么远,你是想走一晚上吗?”   空旷的马路,李云巍缓慢开着,二人都带有心事,陷入沉默。   “我这次来,”李云巍轻言细语,像是害怕打破这安稳的氛围,“是为了带你回去的。你自己选择,是要跟我走,还是要继续留在这里。”   Through安静地坐着,并不做声,也看不清表情。   “如果你不想做管事了,想任高职想出人头地,那么我不会阻拦你。”李云巍继续说,“我会继续在这里等你一周,想明白了告诉肖宇,让他带你来见我。”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答复   之后的几天,李云巍等得很忐忑,他害怕Through做出不合自己所愿的决定,不免有些后悔把选择权交给了Through,那时还不如,不顾他意愿直接带他走。   然而,那若不是他想要的,又怎么能以那种方式去爱他。   李云巍迎着日光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不远处分部的大楼。   他暂住在附近的旅店,每天听肖宇报告着Through的情况。   听说Through并没有任何回应,同肖宇打了照面依旧微笑着问候,却从未主动询问过什么,他一直忙于工作,几乎损耗了全部的个人时间。李云巍听着肖宇的汇报,脸色越来越黑。   你是怎样想我的,Through。李云巍暗自思忖。这次让我来看看吧,看看你真实的想法。我不顾一切来寻你,希望结果,不要让我输得太狼狈。   是这样抱有可怜巴巴的一线希望等待着,李云巍辗转反侧难以休息了安稳。时间似乎走得那样慢,李云巍心内像生长出无数杂乱的茅草刺痛难忍。时间又似乎走得那样快,他皱着眉看到肖宇叩门走进来。   “少爷,该走了。”肖宇说。   “再等等。”他回身去看分部大楼,明丽的日光掩了窗辨不清内里。他在心内为Through找了千万种迟到的理由,却无法说服分秒不曾停留的时间。   “少爷,再等下去要误机了。”肖宇提醒着。   李云巍终于心灰意冷地跟随肖宇上了车,向机场开去。   “这份文件我方才签过字了。”Through接过职员手中的纸张看了一眼,又递还回去。   “那个……张副理事,对不起,”年轻的女职员抱歉地说,“刚才那一份的日期打错了,写成了昨天,今天应该是1月8号了。”   “8号了?!不是7号吗?”他猛地站起身,堆放在桌面的各类材料哗啦啦掉在地上。顾不得那么多,他惊慌地跑出办公室闯进执行部,职员们疑惑地看着气喘吁吁的Through。   “肖部长呢?”他问。   有职员站起身答道:“一早就出去了,说是送重要的贵宾去机场,张副理事您有什么事吗?等部长回来,我们可以帮您转达……”   Through摆手说不用了,急匆匆跑出分部大楼,拦下一辆计程车,飞驰而去。   航站楼内,肖宇推着行李箱,跟随李云巍向前行走。   李云巍突然停下来,肖宇没有防备,险些撞在少爷身上。   “有什么事吗少爷?”肖宇问。   “没什么,刚刚好像有人喊我,”李云巍四下环顾着,“也可能是我幻听了。”   “要我给他去个电话吗?”肖宇看出李云巍的魂不守舍,猜想必定与新任的副理事长脱不了干系,便询问道。   李云巍有了片刻的迟疑,之后摇摇头:“不需要了。”   安检的队伍排得很长,足够李云巍频频张望许久,可是那个自己期盼着的身影,终究还是没有来。   Through冲进航站楼,在硕大的大厅内拼命搜寻李云巍的踪迹。   他万分的懊悔,懊悔自己始终举棋不定。他渴望回到本部,回到李云巍身边,却又担心自己的存在影响了李云巍的生活。心里想着再等等吧,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多给自己一些时间捋顺明白。   自己究竟是怎样想的呢?Through觉得好笑,长久隐藏起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思想,迎合身边人的种种要求,甚而至于几乎丧失了自我。Through曾经设想过自己扼死了心脏活成一副傀儡模样的生活,可是这心脏还在完好地跳动,随喜怒哀乐而左右着脉搏。   这颗心脏,对李云巍,并非毫无感觉。   他清楚地知道,他不敢去承认。   而李云巍只给了他七天作为缓冲,然后便要决定了最终的归属。   其实功成名就有什么值得追求的呢,Through从没想要过什么头衔,却格外贪恋了李云巍怀抱的温度,如同三月的暖阳,孕育着生机。   Through却又红了脸,既然只给了七天,便叫自己喘息七天吧,答案呼之欲出,可是,又这么的难为情。   却是在犹疑不决间堪堪错过了那趟两个小时前便已飞离的航班。   他走了。没有等到我的答案。   Through浑身发冷,仿佛心已空了死了,站立在安检门外,像一帧定格的画面,四周的人来往聚散,都成为模糊的光影。   说不清过了多久,手脚都已麻木,他失神地转身离开机场。   分部离得那样远,却由他一步步丈量着出现在视野内。原本晴朗的天空堆起积雨云,降下零零散散的雨滴。而他的脸上,早已在雨水降下前湿了个彻底。   雨越来越大,眼睛在剧烈的水幕中恍惚看不清。分部大楼门前似乎有人站在雨里,看到他,便迎着他走过来。   不,不要过来。Through转身便要跑开。这样狼狈的自己,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Through!”那人从背后抱住了他,他感到意外,是李云巍的声音,被雨水浸得潮湿了声线。   “您不是走了吗?”Through颤抖着问。   “我反悔了!”李云巍在巨大的水声中吼着,“就算你不回应,我也想要一直等下去!一周不回应,我等你两周!一个月不回应,我等你两个月!要是好久好久你都不回应我,我就等你一辈子!”   然后李云巍听到Through细小的哭声,看到他转过身来被雨水濡湿的脸,得到了他坚定而紧到窒息的拥抱。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雨过   肖宇系着围裙蹲在电磁炉旁边,揭开盖子搅动玻璃器皿中暗红的汤水。   李云巍靠坐在卧室床头,听着从厨房传来的碗碟碰撞声,低头看Through睡梦中恬静的脸。   他将手掌轻轻覆盖在Through额头,似乎还有些热度。Through皱了下眉,睁开眼睛。   “少爷。”便要挣扎着起身。   “别动!”李云巍忙按住他,“再躺一会儿,你在发烧。”   Through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   “肖宇家。”李云巍看出他的疑惑,说道。又埋怨着:“出去也不知道带个伞,没看天气预报要下雨吗?阿——嚏!”   “少爷您不是也,”Through忙坐起身探了李云巍的额头,“没带伞吗?”   “我那是、那是……”李云巍不甘被打脸,争辩道,“我也没看天气预报你有意见吗?”   “噗……没意见……”Through掩着嘴笑起来。李云巍怜爱地看着他,眼光温柔。   “少爷,副理事。”肖宇端着两个碗走进来,“喝点姜汤驱驱寒吧。”   李云巍接过碗,用汤匙搅动着,递到Through面前去喂他。   “我、我自己来。”Through惊惶地伸手去接。   李云巍却很执拗地坚持着,Through看看肖宇,不肯张嘴。   “少爷,副理事,我去把早饭端上桌,稍后请来用餐。”肖宇寻了个借口,离开腻歪出鸡皮疙瘩的现场。   昨天在航站楼,李云巍最后并没有进入安检,而是折返回来,制止了正要替他托运行李的肖宇,说着:“回去吧我们。”   “怎么了少爷,出什么事了吗?”肖宇急忙将行李撤下来,跟在少爷身后向大门口走去。   “我改主意了,不走了,爱咋咋地吧。”李云巍任性地说。   然后便是直接进了分部,去找Through。   至声本部少爷的突然来访令高层领导手忙脚乱,急急地道歉说着招待不周,便要为李云巍安排食宿。   李云巍头也没回说着不用了,问副理事长的座位在哪里。   指过去,并没有人。   “早退了是吗?”李云巍低哼一声,以为Through是在躲避。   执行部的职员怯怯地回答:“副理事长似乎找执行部长有急事,上午来问过我们部,之后又追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李云巍和肖宇面面相觑。   “少爷!”肖宇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分部门口追上李云巍,“咱们还是在这儿等吧!副理事他去机场,终究还是要回来的。您赶过去,怕是会走岔了。”   李云巍想想在理,便站在门口眺望。肖宇陪着他,看他静默地站立一动不动,仿如一尊雕像。   “要变天。”不知等了多久,李云巍抬头看到悄悄堆积的云层,有些担心。   “少爷,不如我们回大楼里等?”肖宇问,却见李云巍摇摇头,“那我去取伞。”他说着回身跑进楼内。   一场骤雨,瞬间由点滴变为瓢泼。肖宇飞一般奔出来,唯恐李云巍淋湿受凉。   然后看到了一个温情的拥抱。   若不是雨太大,自己不得不上前去打断,大概少爷下一秒会吻上去吧。肖宇想着。三人淋得像个落汤鸡,Through由于长久的熬夜加班再加上徒步跋涉了那么长的路回来,体力早已不支。李云巍打横抱起晕倒在怀里的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家在附近。”肖宇撑起伞,带着李云巍离开分部。   然后一夜过去,自己就成了保姆。肖宇盛着饭苦笑。这两个人言谈举止较同龄人相比明显成熟太多,其实私底下也不过只是大男孩。   “害什么羞啊。”李云巍好笑地看着Through。   Through脸上泛起红晕:“有人看着呢。”   “有什么关系。”李云巍揽住Through的腰,Through颤了一下,并没有动,默许了李云巍的举动,李云巍有了小欣喜,凑在他耳边呼着气,“我们还有什么事没做过吗?扭捏个什么劲嘛。就让他们看,看你是我的,看谁还敢动你。”   Through受痒偏过头,想说什么,可终于是没有说,任由李云巍喂他喝了汤水。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被少爷藏于宅邸的男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时,肖宇盯着Through心想。   Through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不敢抬头。   “看什么看你,有想法还是怎么的?”李云巍顿时不愿意了。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呐少爷。”肖宇连连摆手否认。   “你可是喜欢男的,别以为我忘了。”李云巍皱着眉说。   我去,还好意思说我。你跟副理事青天白日的又是告白又是拥抱又是肉麻兮兮地喂汤水,当我瞎的么?肖宇生生憋回了白眼。   “我跟你不一样,”李云巍猜出他的内心戏,“我只喜欢Through,不管他是男是女,我喜欢的是这个人,无关性别。”   Through闷头扒拉着饭,用碗挡着通红的脸。   “是是是,少爷您的爱情高尚忠贞,我自愧不如哇。”肖宇投降,而后正色道,“但是少爷,有一句话还是要提醒您,不要把您与副理事的关系太早推到风口浪尖去,不然对您,对副理事,都势必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这条路不好走,”肖宇攥紧了放在桌上的手,“有阻挠,有责备,有来自社会各界的打击与谩骂。少爷您,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李云巍越过桌子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肖宇曾经历过一段艰难的日子,现在他坚强的挺过来了,好样的。”李云巍对Through解释道,“他跟我们是同路人,所以,不需要太见外啊,我们做过的,他可是也全都做过了。”   “诶?”肖宇兴奋地问,“少爷你们做到哪步了?”   Through放下筷子,顶着大红脸跑回了卧室。   李云巍挑着眉毛对肖宇说:“不该问的就别问,好奇害死猫没听过吗?”然后带着一脸掩饰不住的笑容迫不及待地追了过去。   “哎少爷你俩轻点儿,我家床板不结实,经不起折腾啊!”肖宇忍俊不禁地喊道,回应他的是李云巍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顶撞   办公室的门被叩响,李穹宇放下手中的材料说道:“进来。”   儿子离家出走已经过了半个月,大大小小的项目活动全部堆积起来无法处理。这日李穹宇专程到儿子的办公室帮他审阅文件登记签章。   把一直以来陪在身边的存在抹消掉,确实会令人产生不适。李穹宇理解儿子的任性,便也不去管他的行踪。是时候留给他些时间想想清楚了,等想明白,自然会回来继续打理事务。说到底,小T的身份大抵类似于宠物,笼子破裂跑出了家门,作为主人伤心个几天,也就应当一切如常了。   “老爷,”尚思媛推开门探身进来,“巍少爷已经回到宅邸了。”   “看来是想通了。”李穹宇满意地站起来,把文件码整齐放回桌上,“我回去看看。”   尚思媛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停顿在原地,没有做声。   “还有什么事吗?”李穹宇疑惑地问。   尚思媛摇摇头:“这就为您备车。”   一般形容人在瞬间心内憋闷气急都会说是脸色发青,尚思媛此前并不曾在意过这种延续下来的形容词是否确实贴合实际。而今天,老爷的脸成为了一本活教材。   “李云巍,你随我去书房。”李穹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目光定在李云巍身边的Through身上,一直没有移开。   Through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他低下头行着礼,仿佛后脑被垒叠起沉重的负荷,几乎要被折断了脖颈。   李云巍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截断父亲如利箭般的视线。   李穹宇这才绕过二人,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走去。   “思媛,”李云巍委托道,“你陪Through先回我房间,我完事马上过去。”说罢急匆匆去追赶父亲。   “走吧。”尚思媛用头指了指方向,示意Through跟上。   Through愁眉苦脸地等待着,坐立不安。   “T副理事,稍安勿躁。”尚思媛安慰着。   “这事怪我,”Through懊恼地说,“我不该由了少爷的性子,任他带我回来。”   “T副理事跟随少爷多年,了解少爷很多生活习惯和脾性,能很好地辅佐少爷。这样得力的助手被突然外派,少爷只是一时不能接受。T副理事也不要太自责,或许很快您便可以回归分部了。”   “啊……说起来,”Through皱起眉头,“我已经不是副理事了,分部那边撤销了我的位置。”   “什么?出什么事了么?”尚思媛问。   “是少爷的意思,让我官复原职。”   书房内,李穹宇将报纸一把甩在李云巍身上。   李云巍眼疾手快捞起来,硕大的版面全部是关于至声的新闻。   “至声的少爷,哼,”李穹宇冷笑一声,“为了一个男人离家出走。现在外面沸沸扬扬的全都是关于你的舆论。”   李云巍放下报纸,一脸无所谓。   “也罢,原本是想容你去散散心,过几天回来,就不会再执着于此了。”李穹宇继续说,“可是你为什么把他从澳洲带回来?还嫌关于你的报道不够多吗?”   “父亲,我喜欢他。”李云巍说着,目光坚定。   “呵,”李穹宇不置可否地笑笑,“一件玩具玩了六七年,也该腻了。”   “我喜欢他。”   “你若是觉得没有管事不顺手,我可以抽调一个过来给你。”   “我喜欢他。”李云巍加大了分贝,“我是认真的。”   李穹宇定定地看着儿子,仿佛面前是一副陌生的脸孔。他有些略微的惊惶,他发现随着年月的更迭,越来越看不透儿子的内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成长轨迹,会和自己先前预想的背道而驰。   “你真的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吗?你只是被没收了玩具所以不甘心。喜欢?呵,你个小孩子,懂得什么。”李穹宇嘲讽地笑。   “我懂的,父亲。我想保护他,想时时刻刻看到他,不想让别人,从我身边带走他。”   “笑话,你有什么能力留得住他?你觉得这个社会能认可你们吗?商界能认可你们吗?还有我!光我这一关,你们就过不去!”李穹宇拍着桌子,发出巨大的响动。   “我不在乎这些。”李云巍说,“就算全世界都来阻挠我,我也要站在他身边。”   李穹宇突然想起了陈美芳,想起自己没有坚持到底而是放开了手,以为可以使她幸福却没能如愿。他的心内生出巨大的悲怆,儿子不像从前的自己,这似乎是有些欣慰的,可是对立在儿子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世界。终究有一天他会输得彻底,终究有一天,他也要陷入巨大的漩涡中得不到救赎。李穹宇几乎不可控制地暴躁起来:“简直是异想天开!我就这么告诉你李云巍!我不允许!如果你硬要坚持,我不敢保证小T还能继续出现在这里!”   “你想对他做什么?!”李云巍愤怒地攥紧拳头,“你已经让我失去了母亲,现在又要让我失去心爱之人吗?!”   儿子的话如同碎裂的玻璃,片片戳进心脏。李穹宇愣怔着大口喘着气,心口绞痛难以呼吸。   “我九岁生日,父亲真是送了好隆重的礼物啊。”李云巍咬着牙说,不知不觉淌下了眼泪,“隆重到,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   李穹宇无言以对。确实因为自己的莽撞,累及了美芳,又害死了雯笙,这是一生都无法偿还的债,尘封在心内创口中,一经提起,便血沫飞溅痛彻心扉。   李穹宇自知愧对着儿子,他颓丧地走到门口,拉开门,念着“你爱怎样,便怎样吧”,隐入昏暗的走廊里。   李云巍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这个曾经高大勇猛的男人,不知何时变得这样疲惫这样沧桑,垂着肩,微微有些佝偻的背。李云巍觉到心疼,他想追上去抱一抱父亲,下意识抬起的手犹疑在空中,最后无力地收回在身侧。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父子   “还要去吗,巍少爷?”尚思媛举起手中拎的东西晃了晃,“他们从来不收。”   “去吧,这是我最近叫港口送过来的海葬品,做工精良,或许May会感兴趣。”   尚思媛别过少爷,出了本部,驱车前往弃影。   李云巍委托尚思媛三不五时去弃影看望May,送些谢礼,报答救命之恩。而May一直不肯露面,也不接受尚思媛带来的东西。倒是荣叔客气地出来道着谢缓和尴尬,而那些礼物,怎么样送过去,便又是怎么样被退回来。   尚思媛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没有意义。   所以在门口和May打了照面时,才会那么惊讶。   “荣叔今天带队去了码头,宅邸这边没余下什么人来应门。”May耸耸肩解释道,“你进来坐,刚好也要和你谈一谈。”   “巍少爷带给您的,”尚思媛落座后将礼盒推过去,“说您会喜欢。”   “嘿呦……他倒是有心。”May拿出里面的物件,是个雕琢细致的摆件,她饶有兴致地把玩了一会儿,重新放回包装内正色道,“还给他吧,另外尚思媛,你帮我带个话,叫他以后不要再送了,我归根结底也是不会收的。”   “这是巍少爷的一片心意,还望您能笑纳。”尚思媛不肯放弃。   “没什么好收的,”May皱皱眉,“你若不带回,我可就直接退货到穹宇叔那里了。”她站起身,“没别的事的话,请回吧。”   尚思媛略微有些失礼地坐着没有动,她仰头直视May的眼睛,问道:“冒昧问一句,您是不是喜欢巍少爷?”   “上次你们的争执,是因为……我吗?”Through站在被夕阳浸染的晚霞光芒中,问李云巍。   李云巍看向他,那些光线朦胧而浓重,将Through笼在其中,仿佛稍有分神,他便会融入这片明亮里,消失于无形。   下意识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不关你的事。”李云巍轻描淡写地说。   “我不该回来。”Through有些懊恼。   “都说了跟你没关系,全是些陈年旧账,过错他抹杀不掉,理应为之自责一辈子,不然又凭借什么留在这里对我的事指手画脚。”李云巍这样说着,有些愤恨,而脑海中出现父亲颓然的身影,他又隐约有些不忍。   “少爷,您不该记恨老爷的。”Through说,“如果是因为我,而影响到您与老爷的关系,那么该自责的是我,该走的,也是……”   李云巍抬手挡住他嘴里的话:“你放下心,一切由我处理就好。”他站起身,“别老想些有的没的,有那个闲工夫,不如想想今晚用什么姿势。”他得胜一般地看着Through涨红了脸,然后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我父亲呢?”问着家仆。思来想去,李云巍还是决定再与父亲交谈一番,一来为着Through,二来也为着自己的口不择言而致歉。   “老爷他去了墓地。”家仆欠身说着。   “什么?!”李云巍对李穹宇频繁前往陈美芳墓地而感到上火,“怎么又去?!”   家仆感到困惑:“夫人的墓,老爷这应该是第一次去啊。”   “我母亲的墓?”   随行的家仆们站在旷地的车队旁边,好奇地盯着远处面对墓碑的李穹宇看。   老爷会亲自来夫人墓前追悼实属罕见,何况是这样静默地站立了很久。   李穹宇脑海里很乱,似乎过往岁月中铭刻了痕迹的片段统统走马灯般旋转而来,内容越积越多,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形成模糊的光圈,成为眼内映出的一个亮点。   这个女人,被自己所深深辜负的张雯笙,这样长久地沉睡着,也不知道,下面冷不冷,会不会感到孤独。   或许自己喜欢了多久陈美芳,张雯笙便喜欢了多久自己,甚而至于更长。而陈美芳所留给自己的郁郁寡欢,也统统由自己尽数留给了张雯笙。   她没有美芳温柔,也没有美芳好看。她唯一一处胜过美芳的地方,便是那颗深切爱着李穹宇的心。   但是这颗心的热度,便是被李穹宇在朝夕的相处中一点一点冷却成冰。   心口疼痛。李穹宇张开嘴想道一声对不起,却转念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呢,勉强弯起嘴角露出苦笑。   她若原谅我,那时便应当活下来。   这声道歉,怕是再无机会诉说了吧。   身后待命的家仆们突然纷纷行礼,为李云巍让开一条路。   李云巍缓慢走过去,看父亲的身影在视野中逐渐放大成寻常的模样。   “父亲……”他念着,打破了周遭的安宁。   李穹宇有些意外儿子的到来,他转过身看着他。   李云巍见到的父亲一脸倦容,仿佛刚刚在剧烈的疲惫之雨中淋过一般。   “来看你母亲?”李穹宇挤出笑容,“也好,常来看看她吧,免得她一个人,太寂寞。”   “父亲……”什么时候鬓角生出了这么多的白发?   “那次生日,对不起……”李穹宇垂着眼,在儿子面前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道着歉,像是对儿子说,又像是对躺在冰冷地下的人说。   “父亲……”为什么您要这样低三下四?为什么声音苦涩仿佛不堪一击?   “这么多年来,对不起……”李穹宇念着,声音沙哑。   “父亲……”有什么从脸颊淌下来,李云巍伸手去蹭,弄湿了手背。   为什么我会哭?   这个人是我的父亲。而我竟将他逼到了这步田地,让他长久地窒息在过去的痛楚中。他又做错了什么呢?真正十恶不赦的人,是不会忏悔得狼狈不堪的。而他,不是。   李云巍上前拥抱了李穹宇,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的冰冷。他消瘦了很多,原本壮硕的躯体也单薄得过分。   意识到这一点让李云巍的心抽痛了一下。   “父亲,我们回吧。”他轻轻地说,语气温柔轻缓。   回到宅邸,李云巍将父亲安顿在床榻,父亲蜷缩在被子里,显得弱小又无助。   李云巍心内生出愧疚,为自己的顶撞而感到后悔。Through的事,或许确实是自己考虑欠周了。这样无所顾忌地放肆,除去管了舆论媒体一顿饱饭,全无意义,反而会滋生事端。   父亲到底是对的。   如果深爱,就不能由了自己任性而招致伤害,给所爱的人带来太多的压力。   所以Through,和这样的我在一起很累吧?   和这样的我……   李云巍心内难过,他走进自己的房间。   空无一人。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绑票   May有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卑劣,她垂下攥着酒杯的手,杯中的液体倾倒在地面,扬起大团的灰尘。   废弃许久的仓库,光线透过顶端的天窗射下来,打在两把椅子中间的空地上,像是隔阂开了两个世界。   May从椅子上站起来,好整以暇地俯视另一把椅子上的人。   那人被反绑了双手固定在椅子上,头上套了麻袋,似乎还在昏睡,一动不动。   May把酒杯放在椅上,在空荡荡的周遭形成了清脆的回音。   “您是不是喜欢巍少爷?”如若不然,为何永远一副不满的态度就像是在欲擒故纵?   听见尚思媛这么问,May几乎要笑得背过气去。   李云巍的手下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们的主子在哪里都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我喜欢他?我恨死他都来不及呢,会喜欢他?   “这个笑话我给满分。”May重新窝进沙发里,“我为什么要喜欢那个家伙?”   尚思媛对“那个家伙”这一称谓很不满意,撇撇嘴没有说出来。   这些出现在巍少爷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都这么讨厌。尚思媛心想。虽然舍身帮少爷挡过枪但隐约觉得另有企图的May,还有一直被巍少爷宠爱有加却破坏着少爷父子关系的Through。若是全部消失掉就好了。她恨恨地想。全部消失掉,少爷大概就不会这么困扰了。   “说起来,你们少爷还养着那个宠物呢?”May把手枕在脑后,调整到舒服的姿势。   “什么?”尚思媛没有理解。   “就是那个,满报纸说的金屋藏娇的那个娇,”May笑嘻嘻地说,“舆论记者也是有够无聊的,随便扯个话题都能编出花来。”   “T管事不是宠物。”尚思媛咬着嘴唇想了想,回答道,“舆论传的没有错,他们确实是那种关系。”   May一脸意外地挑挑眉:“竟然是真的,还以为只是玩玩。”   “T管事是巍少爷的命,并不是玩玩而已。如果T管事出了什么事,巍少爷会疯的。”尚思媛认真地说。   May坐直脊背,转了转眼珠,有一些想法似乎冒了出来。   尚思媛拎着被退回的礼品出了弃影大门,走到车边掏出钥匙,犹豫了片刻,重新将钥匙收起来,徒步沿着路边往至声的方向走。   敏锐如她,不久便感觉到身后的异样。她停下来缓慢地回头,可疑的踪影全部完好隐藏起来。她继续向前走,嘴角挂上一抹笑容。   这既不算怂恿,也不算诱导,我只是强调了一番事实,并没有说谎,至于你们要采取怎样的方式来回应,那便只是你们的事了,弃影。   尚思媛回了宅邸,听闻Through正要去寻找外出一直未归的少爷,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Through从混乱的梦里回到现实时,似乎天还没有亮。   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挣扎着想要翻身,却发现手脚都被束缚着。   怎么回事?   他隐约回忆起自己匆忙奔出门,没走几步就被人从身后偷袭捂了口鼻,一股刺激性略带甜味的气息穿透遮了脸颊的口罩扑面而来,之后的事,便记不清了。   “醒了?”有女人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回荡,带着傲慢与不屑。   Through想问她是谁,可是嘴巴连同口罩被人用胶带缠了个结实,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他感觉到对方在自己面前蹲下身。   “你就是李云巍的情人?”对方说。   Through意识到自己可能遭了绑架,或许是此前狙击过李云巍的组织也说不定。他们的目的呢?要用他来要挟什么?是至声的钱?还是李云巍的命?   对方似乎察觉到Through因为紧张而绷紧了身体,好笑地说:“我邀请你来喝酒聊天,你怕个什么?”   邀请?明明是绑架好吗?!   “想来和李云巍认识这么多年,还真没太在意过你。商会之类的场合他也从来不带你出席。照他的品位来说呢,也该丑不到哪里去吧?有什么好藏的,又不会有人抢。或者说,他若当真用心,又不会有人抢得过。”听着对方调侃,隐约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原以为你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呢,今天才知道,你是个太重要的筹码了。”   对方站起来围绕着Through慢慢走动,Through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不好受。   “是不是以你作条件,我叫他做什么,他便会做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   似乎是读出了Through的心思,对方重新站定,说道:“我没什么想干的,只是希望从他那里要来些答案,你不必如临大敌呀。今天临时起意,有些匆忙所以失了待客之道,不过我弃影从来不乱伤人,只要等李云巍寻过来,我自然会放了你。”Through感觉到麻袋的一角被提起来,他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   是弃影!   怪不得语气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要,不要看到我的脸!   然而细小的挣扎无济于事,很快阳光便射过来,Through微微眯了眼,透过光看向面前朦胧着的身影。   对方震惊的表情一览无遗,Through认命地闭了眼,由着她拆掉了胶带去除了口罩。   整张脸都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   暴露在May的视线里。   他抬起眼看着阔别多年的面孔,眉眼间还有着年少时的模样。   May,真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而May慌张打量着Through,巨大的不可置信。这个人明明已经……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纵使已不复稚嫩脸庞,也足够认得出。   和那个女人几乎如出一辙的五官。   “张涛,”May犹疑地说,“是你吗?”   Through放弃一般地点点头:“是我,May姐姐。” 第30章 第三十章 叙旧   “想不到还能再相见。”May一改嚣张口吻,难得和缓下来,“我原以为那场大火……已经带走了你。”   Through摇摇头:“我逃出来,被至声救下一条命。”   “万幸。”May说着,掩不住欣慰的笑容。小酒馆人声嘈杂,二人窝在格子间里,推紧了折页门便将一切喧闹抵挡在外。   面对初来乍到战战兢兢的不速之客,May实在忍不住不嗤之以鼻。   真心懒得管他们张家的事,既然张殷雅坚持带进门,就随她的便,但要想利用私生儿男的身份来撼动May如今取得的地位,那就是异想天开。   就算你是唯一的少爷,我也不会让贤。May这样下定着决心。   而一向喜好争权夺势的张殷雅却难得没有动作,不像她的风格。May略有疑惑,想想有什么所谓呢,如果迟早要有一场权利之争,不是设防就可以避免的。既然时候未到,耐心等待便是。   到那时,我一个指头,就能令你们一败涂地。   May这样骄傲地想着,终于没有等来一星半点的迹象。   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还不错。   白天的公务忙得May焦头烂额,晚上回到宅邸坐在庭院的树下翻阅些闲书,难得偷闲了流光,她微眯着眼,看天边燃起好看的火烧云。   那男孩常常躲在几米外的树后偷看她。   “嘿,”终于May受不了技术烂到家的偷窥,嚷嚷着,“你是想跟我玩吗?”   男孩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点了下头。   倒是有些可爱。   “你叫张涛是吗?”May打量着这个同龄的孩子,比自己只小了几个月,却身形娇小得不像十岁的年纪。   她领着张涛玩各种高难度的游戏,想给他下马威。却惊讶地发现他的身手似乎还可以。爬树、游泳、骑马,竟然一学就上手,玩得比May还溜。   “不玩了不玩了!真没劲!”这日的射箭游戏,连着被张涛拿下数分的May赌气扔了弓箭。   汪妈妈见少当家回来,忙迎上去。却见May黑着一张脸,身后的张涛小心跟随着。   “May姐姐,我惹你生气了么?”他怯怯地小声问着。   May猛地转头盯着他,大声嚷着:“没有!”分明一副怒气冲天的表情。   看May自顾自回了房间,张涛立在玄关不知所措,双手拧着衣角。   汪妈妈看他可怜,要帮他脱了外衣陪他到客厅去玩耍。张涛却如惊弓之鸟般弹到一边,忙不迭说着“我自己来”,一边打理好自己,安静地坐到客厅去了。   May透过门缝看着这个情绪有些低落的弟弟,有一瞬间想去安慰他,却最终收回了要去推开门的手。   尽管May不屑于父辈留下的纠葛关系,这个半路杀出的弟弟却不似其母反客为主傲慢无礼,他的乖巧听话逐渐让May放下了对他的成见。   汪妈妈也说:“小少爷本性不坏,小姐不要太为难他。”   为难他?May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肯让他住进来就应当千恩万谢感激涕零了,连为难他找点乐子这种事也不许我做么?况且现在是谁为难谁啊?   “怎么是你,荣叔呢?”May蹙眉对着电话说道。   “他,他有事现在,我,刚好电话在旁边……”张涛紧张得语无伦次。   “那你跟荣叔说一声,把书房的文件袋拿来工作室,我有急用。”May说完便挂了电话。   由于反感张殷雅那张脸,又偏巧乘以二,实在是不想在宅邸久留。可是这些天来和张涛相处甚好,白天忙碌的办公间隙,竟然还会偶尔想念那孩子温婉的笑容。   不知不觉弯起了嘴角,May沉浸在玩乐的回忆间,恍惚回归了孩童本来应有的模样。   有人急促地敲了门。   “进来。”   得到准许,张涛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抓着文件袋。   “哎呀,你怎么跑来这里,你认得路?”May忙站起来。   “是我带着来的啊小姐。”汪妈妈上气不接下气追上来,边顺着胸口边说,“说是您着急用呀,可是阿荣脱不开身,这孩子急得跟什么似的,缠着我要我告诉他工作室在哪里,怕误了您的事。哎呦,可累死我了!”   May走到张涛跟前,看他淌着满脸的汗,举起文件袋说着:“拿、拿去用……”冷不丁被May揉乱了头发。   “张涛你这小子,怪可爱的。”听见May这样说。   “李家少爷人很好的。”Through说道,打断了May的回忆。   “嗯?”May意识到自己满脸都是笑意,赶忙收了收。   “救了我之后,还谋了个管事的职位给我,让我能够维持生活。”   “李云巍?你确定不是因为别的?”May狐疑地问。   “没、没了,我们关系很正常的!”Through争论着,此地无银。   May无所谓地摆摆手:“怎样都好,我不是来听你们肉麻兮兮的感情史的。”她严肃地凑上前,“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绑你吗?”   Through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May有些不耐烦。   “May姐姐和李少爷有过节?”Through猜测着。   “嗯……大抵是这样吧,干嘛一口一个少爷,你又不是至声的人,细论起来分明是弃影的眼线才对。”May有些不满意,“还有你怎么用了化名?”   Through咬着嘴唇,不知该怎么说。   May转着眼珠想了想:“我知道了,你是怕穹宇叔认出你的身份对你不利?还好你们此前没有见过面,不然至声断然不会保你这么久。你还是蛮聪明的。”   Through勉强挤出个微笑。   “May姐姐,李家少爷人很好,”Through重复道,“到底什么事情惹得你们多年疏离?”   “他人好?”May哼了一声,“居心叵测的混账东西。”   “他还给我输过血,”Through说,“因为医院血源不足,不然或许我就已经死了。”   “他?输血给你?”得到Through的肯定后,May的眉头皱得更紧。   “所以May姐姐,你们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才变成现在这样?”   May看着Through,表情复杂:“如果我告诉你李云巍是你我的杀父仇人,你还会不会站在他那一边?”   夜深,Through摸索着进了玄关,在黑暗中冷不防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少、少爷?”Through觉出来人,有些困惑,“您怎么了?”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不告而别了呢。”李云巍把脸埋在Through颈侧,闷闷地说。   发现Through不在房间内,李云巍感到突然的心慌,他疯狂地推开一扇扇门期待能看到他的身影。尚思媛说着T管事见少爷许久未归,出门寻找。李云巍便命人立即外出搜索,又抱着希望觉得他会回来,自己靠在玄关静静地候着,终于如愿等到了他。   “怎么会,我只是出去走得久了些,见寻不到你,就回来了。”Through这样说着,隐瞒了与May相认的事。   李云巍不肯放开拥抱,但像是突然安了心般自言自语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Through轻拍着李云巍的背安慰,眼里满是复杂的神情。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日常   “少当家您在找什么?”荣叔攀着梯子露出头问,一屋子的浮尘。   一大早便窝在阁楼间到处翻找的May灰头土脸爬起来:“想看看记载张涛信息的材料呢,哪里也找不到。”   荣叔疑惑:“怎么突然查这个?”   May盘腿坐在地上,揉着迷了的眼:“有些事想确认一下。”   “可是少当家,那些老旧的材料早已经被那场大火烧了个干净,什么也没了。”   “啊呀,是嘛。”May有些无可奈何地说,“火灾误事啊。那还有什么地方能查得到吗?”   荣叔摇摇头:“弃影对张涛保留的文件仅止于早年的身份调查,因为张涛并不被允许入驻宅邸,便也没有存储太多信息。张殷雅所在的立权大厦方面,本就不认可张涛的存在,自然也没有相关的记载。”   “立权大厦……”May想了想,“他们应该有张殷雅的资料吧,看看她的也行。”   “张殷雅的信息,在咱们关于立权大厦的文件库里应该是多少有一些,少当家想查阅的话,我这就命人调取。”   “那就拜托荣叔了。”   他竟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早上,尚思媛见李云巍陪着Through在餐桌前吃饭,脸上出现一丝困惑,转瞬即逝。   是我给的暗示不够明显吗?May不像是能沉得住气的人,究竟怎么回事?   本想让May与Through因为争夺李云巍而大打出手互相残杀来的,如今如意算盘竟然落空,尚思媛百思不得其解。又或许,是我会错意,May当真并非因为好感于少爷才会如此针对至声以博取少爷注意,可是如若不然,又是因为什么?   思忖间,见李穹宇走下楼来用餐。   尚思媛欠身问候,有些担心餐桌的气氛。   Through看到李穹宇后浑身僵直,欲起身退离,却被李云巍一把拽住。   Through看向李云巍,李云巍却在密切关注着李穹宇的脸色。   原以为李穹宇会予以呵斥,而他只是微微皱了眉,并没有言语。   算是气氛相对缓和地完成了这顿早餐。李云巍知道这样来试探父亲的反应可能有些欠妥,只是这二人,都在他的心里占足了分量,抛弃任何一方,都会令李云巍感到痛楚。他抱有微小的希望,像这样状似一家人,平和地吃一顿饭。   而有别于多年前的那场生日,李穹宇这一次满足了儿子的心愿。   “小T。”饭后,李穹宇叫住了Through。李云巍同时停下来,以为父亲要发难而略显紧张。   “老爷?”Through欠身,带着微微的颤抖。   而李穹宇只是叹一口气,起身拍了拍Through的肩膀,说:“小巍承蒙你照顾了。”   Through受宠若惊得脸红到了耳朵根。他小心翼翼看了李穹宇一眼,又转头看向李云巍。   李云巍神情放松下来,对他露出微笑。和煦的日光从窗口洒进来,尚思媛微眯了眼,感受家庭气息浓厚的这幅画面。   李穹宇的认可态度多少令Through放下了担忧,而父子间关系的好转也让尚思媛改变了对Through的偏见,收了计谋安心守护宅邸的生活。   “这次也并没有收。”尚思媛将昨天的海葬品盒子放到桌上。   李云巍无奈地笑:“罢了,May脾气倔起来简直什么也说不通。”   却随即听见身旁的Through苦笑了一声。   “如果我告诉你李云巍是你我的杀父仇人,你还会不会站在他那一边?”May探身看着Through说。小酒馆播放的流行歌曲挤进折页门的缝隙,仿佛为二人添加了背景音乐。   “杀父仇人?”Through莫名其妙地重复着,“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父亲遭李云巍枪击身亡,我可是亲眼所见,千真万确。”May隐忍地说,“这么多年,我是有千万次机会置他于死地的,可是这样一来,父亲执着的合并一事便会彻底化为泡影。我想帮父亲完成夙愿,也想为他复仇。”她烦躁地搓着袖角,“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张涛,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Through由震惊转为沉默,他欲言又止,话在嘴边兜兜转转了许久,才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说道:“其实,少爷他并不……”   “打住!”却突然被May夸张地一掌堵过来截了话头,“我就知道!你肯定要为他开脱!哼,吃里扒外的东西!有了情人忘了姐!”   Through有些无语:“May姐,我没有,我是说……”   “不听不听不听不听吧啦吧啦吧啦吧啦……”May挡住耳朵念念有词,坚决不允许Through再说下去。   Through无奈地苦笑,只好住了嘴。   “你笑什么?”面前是李云巍放大的脸。   “啊,没有什么。”Through慌张地管理好表情,偏过头躲避。   “告诉我啊,笑什么嘛,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李云巍坚持问,二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真的什么也没有,少爷。”Through匆忙后退了两步,向门口移动,“我想我要去帮忙……”   “你去哪儿要?谁让你帮忙?”李云巍一把将他拉回到身边,“作为管事不好好陪我,想跑到哪里去,嗯?”双手不规矩地绕到Through身后去拉扯衬衫下摆。   “巍少爷……”尚思媛尴尬地站在一旁,“我还在呢。”   “哦,你还在啊,”李云巍停下动作,扭头瞅着她,“那你出去吧。”   尚思媛抖抖嘴角,一脸无语,退出房间为他们带上了门。   “来吧我的管事,嘿嘿,我这有急活要找你帮忙啊。”李云巍一脸坏笑着将Through压倒在床上。   “少、少爷!天还亮着……”Through挣扎着要起身,李云巍按住他,伸手拉上了窗帘。   “这样就行了吧,害羞什么啊真是。”Through还想说什么,李云巍直接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劲。”缠绵过后,Through脸上的凝重不减反增。李云巍觉得Through的回应略显冷漠,困惑地问。   “没有。”Through别开视线望着天花板,故作平淡地说。   “你骗我。”李云巍虽有不甘心,却是在半晌后卸力一般叹了口气,“算了,我不逼你,等你想说了,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Through看向李云巍的眼睛,那里流淌着爱意,还有深深的宠溺。他抬手覆上李云巍的脸颊,暖意渗透进自己冰凉的掌心。Through久久凝视着,像要看穿到内里,看穿到过去。之后他突然回转身,背对着说:“李云巍,我爱你。”   李云巍有了一瞬间的愣神,然后是欣慰的笑。他搂住Through细瘦的腰肢:“我知道啊,我也爱你。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Through没有作声,似乎已经睡着了。   李云巍搂紧他,把脸埋在他的后颈,感受着他的气息。   而Through安静地睁着眼,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脑海中恍惚浮现出李云巍的笑容,近在咫尺,却又倏忽远去。Through伸出手抓取,像捅破了一池静谧,涟漪泛起,再次宁静后,聚合成为May的脸。   短暂的重逢好多事没能和May完好地讲明,心里有了遗憾,不过,来日方长,下次见面时再告诉她也不迟,或许吧。   夜深,May坐在书桌前橙黄的台灯光线里仔细翻阅厚厚的一沓材料,她随手拿了笔在纸上勾勾画画,露出些微费解的神情。   许久,她放下笔,窝进柔软的扶手椅中,似乎对脑海里产生的某种结果感到好笑。她交叉了手指靠在腿上,细密地思索起来。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宿战   “今天我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从这里活着出去。”May紧揪李云巍的衣领将他抵在仓库的墙上,眼里透着杀意,又有一种意味不明的隐忍。   “醒醒,Through。”Through猛然睁开眼,满脸的冷汗。李云巍关切地看着他,“做噩梦了吗?”   “好像是。”Through抹掉额头上冰冷的潮湿,坐起来。   混乱梦境交织的一个夜晚,醒过来却全然记不得大概。他翻身下床,帮李云巍取了衣服。   “少爷,今天有贸易新港交流会,九点在本部多功能厅。您得起了。”Through告知着日程安排。   “好,我起。”李云巍接过衬衫穿上,“这次会议需要讨论的问题比较多,我可能会回来的比较晚,你不用等我,先休息吧。”   Through点点头。   闲暇的下午时光,Through坐在庭院的花树下看书。斑驳的光影摇曳着,气息清新。   弃影曾经也有着这样大团的花簇,在温暖的空气中绽放出好闻的味道。只是那场大火以后,怕是再也开不出分毫。   沉浸于感伤的往事,Through合上书站起身,返回了宅邸。   想去弃影宅邸旧址看一看。这样突如其来的想法。   几年前听李云巍说过,May回国后复原了宅邸的全貌,哪怕是一花一木,也按照老旧的格局布置了完整,一定是项大工程,也一定,是回忆里从前的模样。   小心隐藏了面容,Through扣好鸭舌帽出了门。循着多年前的那场逃亡路线,反方向走回了有May在的记忆。   并没有抱什么希望能够恰巧见到May,所以临近弃影宅邸时看到门口出现熟悉的身影,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咦?张涛?”May有点意外,“我还正在想如何到至声找你出来,你却跑来这里了。”   “May姐姐找我什么事?”Through问着。   May挠挠头:“……也没什么事。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不了。”Through摆摆手,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现身弃影宅邸,“May姐姐一会儿有事吗?”   May摇了头:“没事,怎么?”   “哦,”Through急急地说,“有件事想和您谈谈。”   “好哇,”May双手放在Through肩头,“我们换个地方。”   “嗯,好,去哪里?”Through问着,May却没有动,反而露出一个难以理解的微笑。   “不好意思哦。”May这样说着,Through感到颈侧一痛,便不省人事。   李云巍接到电话匆忙赶往港口,撇下一屋子分部理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那人使用设备变造了声线,用尖细的人工合成音胁迫他单独前往指定地点解救Through。   “混账东西!”李云巍愤恨地咒骂,而半分也不敢耽搁。   踹开废弃仓库生了厚重锈斑的铁板门,李云巍大嚷着:“到底是谁?!给我出来!我李云巍生平最恨牵扯无辜的人,你我的事,冲我来!”   “我也最恨牵扯无辜的人。”黑暗角落里有了响动,“所以若是你乖一些,我不会伤他。”似乎是万分熟悉的声音。   “你还真是宝贝他啊,”那人走到光亮中,脸上带着陌生的笑容,“竟然真的会来。”   “May?!”李云巍愕然。这是没有想到的会面,他原以为会是敌对组织的相关人,却并不曾怀疑过弃影,“为什么?!”   “啊哈,也该是我们解决一下个人恩怨问题的时候了。”May笑容满面地说,周遭的空气却显得森冷。   “May,我不知道到底得罪了你什么,但是这都不关Through的事。我留在这里不会走,有什么事我们协商解决就好。能不能先把Through放了?”李云巍请求着。   May有些忍俊不禁:“放了?我和他许久未见,还来不及叙旧,为什么要放了?”她让开身,露出绑在座椅上动弹不得的Through。   “Through!有没有怎么样?”李云巍关切地喊。   Through口中被塞入了布条说不出话,只能急急地摇头。   “May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认得Through,你们明明没有见过的!”   “没有见过?”May拧着眉毛,似笑非笑地走过去扣好了门栓,将整个仓库反锁了严实,“隆重介绍一下,”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李云巍的表情,“这位是张殷雅的儿子,张涛。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你发现身份,看来我弟弟的潜伏能力,已经登峰造极了啊。”   李云巍的反应并没有令May失望,May如愿看到万千色彩在李云巍脸上变换。有趣。May轻笑一声。   “……所以,你讲给我的那些往事,都是假的吗?”李云巍感觉受到了欺骗,而生出巨大的疲惫。早先便是可怜Through的身世而留他在侧,萌生情愫现如今难舍难分,到头来却发现一切不过是谎言如烟。他终究是弃影的人,他终究不过是一个眼线,他没有伤过我分毫,却像是在心口插上了利刃,尖锐地疼痛着。   Through冲他剧烈地摇着头,他却不想再去理会了。周遭一切声响都湮没听不明晰,血液充斥在耳畔的血管中汩汩流淌着,太阳穴生疼。   原以为两情相悦,却不过黄粱梦一场。梦醒时分,大抵便是离别之日。   “我很喜欢你,你会喜欢我吗?”   “少爷若是希望我喜欢,那么我喜欢您。”   “李云巍,我爱你。”   “我知道啊,我也爱你,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们不会长久,才始终做出模棱两可的回应,才始终留给我模糊的希望,仿佛一阵风来,就能轻易吹散这缥缈无形。   你一早就知道。   却蒙我在鼓里,吃着糖衣,直到这炮弹原形毕露。   真是残忍呢,Through。   李云巍嘴角勾起惨淡的笑,眼见May的拳头迎面袭来,他闭上眼,没有避让。   尽可能打醒我吧,让我从旖旎的迷梦里醒来。   李云巍这样愿望着,被May狠狠推撞在墙上。   “今天我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从这里活着出去。”May紧揪李云巍的衣领这样说着,李云巍没有还手也没有言语,他越过May远远望着角落里的Through,看Through焦急地挣脱着束缚却无济于事。   不要拼命挣扎了,弄伤了自己怎么办?李云巍心疼地想。May到底不会把你怎么样,安静坐着就好,等她把这所谓的恩怨捋清,等她解决了我,终究会放过你的。   May居高临下看着被自己打得满脸是血跌倒在地的李云巍,心内受用。她从身后掏出一把枪抛给李云巍,说着:“来啊,打也打得累了,我们速战速决吧。”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旧忆   “来啊,打也打得累了,我们速战速决吧。”May这样说着,抛给李云巍一把枪,然后走向仓库的中心。   回过身来时,见李云巍已经站起,一把抹去口鼻的血,跟随May走过去。   “喂,你还真是不会抓住机会呢。”May调侃着,“刚刚我可是把后背亮给你了,为什么不开枪?”   “你总要告诉我,我们之间的恩怨究竟是什么吧?”李云巍说。   “明知故问可就没劲了。”May举起枪对着李云巍。   “别闹了行不?”李云巍大步走过去,胸口直抵着枪眼,“或者现在杀了我,或者把事情讲清楚。”   “你干什么?!”见李云巍作势要抢夺枪支,May和李云巍扭打起来,啪啦一声,李云巍手里的枪脱手,转着圈滑到了角落里。   被一只手捡拾起来。May看过去,Through已经挣脱了绳索,他悲伤地看着他们。   “你们不要这样。”Through说着,透出巨大的绝望。   “张涛,你来选,从我们之中挑一个杀死吧。”May这样说道。   李云巍平静地看着他,等待他抉择。   而Through,在片刻的沉默后,举起枪,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将May的记忆冲击了个趔趄,被厚重尘埃掩盖住的陈年往事仿佛经历一场暴雨的洗礼而历历在目。   “美芳你把枪给我。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   方才似乎有一场剧烈的争执,美美循声伏在侧门的缝隙窥看。见爸爸和穹宇叔叔互相牵制着行动,而妈妈站在主门处,手里拿着一把枪。   “明明就和我有关系啊……”陈美芳喃喃地说。   “不是的,美芳……”宵义急切地否认,却被李穹宇拦下来。   “干脆今天说明白好了。”李穹宇说,“美芳,他究竟待你如何?就算他负了你,为什么你总要护他周全?到底他有什么值得你这样?”   “穹宇,不要把美芳牵扯进来!”宵义制止着,而李穹宇盛怒之下置若罔闻。   “你告诉我,美芳。”他逼问道,“是不是如果当初我没有放手成全你们,你就会和我在一起?”   “李穹宇你够了!请你尊重美芳的选择!”   “你闭嘴!”李穹宇冲宵义嚷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尊重过吗?你有顾及过美芳的感受吗?口口声声说爱她,你就是这样做的?!”李穹宇一把掐住宵义的脖子,“我今天就要了结你!免得让美芳再被伤害!”   宵义被李穹宇施力呼吸不畅,面容憋得通红,心中怒火腾起失了理智,反手从衣摆下抽出袖珍匕首毫不留情抵住李穹宇的咽喉,有血丝渗出细小的划痕:“不想死就放手。”   “哈!本事不小嘛,暗器可是藏得隐蔽!”李穹宇怒极反笑,“来啊!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手快!”   “不要吵了……”美芳不知何时已将枪举起,抵在自己的太阳穴。   “你干什么?!”最先发现异样的宵义劝阻道,“美芳,不要乱来!”   “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好,可是我的存在,影响了弃影至声的合并,所以,答应我,”美芳仿佛释然了一切般莞尔地笑,“联手走下去,就算是帮我达成了心愿。”   之后的事情似乎离美美很远,她看着母亲扣动了扳机,她听见枪响,周遭突然充斥了父亲和穹宇叔叔失魂落魄的哀嚎。有纷乱的脚步赶过来,人声喧嚣,和着杯盏落地的碎裂声。有人捂上了她潮湿的眼,她听见荣叔的声音:“小姐,不要再看了。”   因为长久的悲恸而被刻意封存的记忆如洪水猛兽击溃了May的从容。场景的交叠让她恍惚辨不清现实与历史。   “一切因我而起。”Through语气悲怆,“就应当在我这里结束。请你们和好吧,不要再争执了。”   “你把枪给我!不要开枪!”May惊惶地嚷,命运如同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让相似的剧情反复上演。时光转换,陈美芳举向太阳穴,而Through扣动了扳机。   May痛苦地闭上眼。自己见证了这样多的悲剧,却好像被隔绝进另外的时空,近在眼前,却一个也制止不了。   清脆的咔哒声。   “刚才在墙边,”李云巍伸手抽走了Through手中的枪,“我把子弹都卸掉了。”   “为什么?”May质问道,“你是笃定我杀不了你,所以连可能翻盘的概率也抛弃不要了吗?”   “有什么意义吗?”李云巍无所谓地笑笑,“如果拿走我的命能让两大组织共赢,那你就拿走咯~”反正今天过后,我终于是要失去心爱的人,感觉,突然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他这样想着,绕过Through走到May的枪口之下。   Through,如若你接近我便是为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你希望我这样做。   那么我便这样做。   我如此这般依你所愿,你有没有一星半点,喜欢上我?   Through就在身后安静站立着,而李云巍不敢回头去看,怕看到的,是失了感情而冷淡漠然的脸。   还是不要再打击自己了。李云巍苦笑。   “我是真的想杀了你的。”May隐忍地对李云巍说。   李云巍摊摊手表示你说了算,放松身体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Through才从刚刚的自杀未遂里缓过神,却又面临新一番死亡的逼近,他忙不迭喊着不要,冲过去为李云巍挡枪。   却为时过晚,May手指一勾,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   低声交谈着的分部理事们见李穹宇推门进来,都噤了口。   “怎么回事?”李穹宇看到主座空空如也,询问道。   “大当家,少当家他方才接到个电话,匆匆离开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李穹宇挑挑眉,儿子不像是沉不下气的性格,必然是出了什么状况。   “少当家似乎提到了T管事。”一个分部理事说着。   李穹宇点点头,坐到主座上:“各位理事长久等,现在会议继续。”   “老爷,您找我?”尚思媛叩门进了多功能厅,见李穹宇示意她弯下腰。   “你去帮我查一下,”李穹宇在她耳边说,“小T那边出了什么事。”   “好的。”尚思媛领命离开。到处找不见巍少爷,现在连T管事也不知所踪。尚思媛觉得莫名的心慌,她思忖了一会儿,带队向弃影宅邸赶去。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实情   May手指一勾,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   枪管中发出咔哒的轻响,Through跌坐在地,殷红的蔷薇却并未在李云巍胸前绽放。   May扔掉没有安放子弹的枪,面容淡漠。   “我是真的想杀了你。”她说着,“可是弃影和至声也必须要合并。我现在只想拿到一样答案,希望你能告诉我实情。”   “但问无妨。”李云巍迫切地上前一步。他知道,他们之间纠葛的缘由,就要浮出水面,迎来解决的转机了。   “你当年,为什么杀了我父亲?”May问道,停下来等待李云巍的回答。   “咦?”李云巍感到莫名其妙,“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要杀宵义叔?”   “该是我问你好吧!”May吼道,“那年酒会,你为什么杀了我父亲?!”   李云巍面露疑惑,转而有些委屈:“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认为是我干的?”   “不是你还有谁?难道是我?”   “都不是……”Through站起身,“都不是的……”   “张涛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添乱。”May说道。   “我说过,一切因我而起。”Through垂下眼,“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我才对,八年前的那场枪杀。”   “这是什么意思?”May猛然看向他。   “杀你父亲的根本不是他,是我。”   “张涛,你别拿这事开玩笑。”May否定地摇摇头,“那时你可还在加拿大托养中心相隔十万八千里。”   “我没有开玩笑,May。”Through皱着眉,却语气坚定,“那天,我也在场。我帮你捡过帽子,在后山的坡顶。”   May却是出乎意料的镇静:“怪不得张殷雅带你入住的时候会觉得有些眼熟,原来我们一早就见过,哼。”   May手里又多了一把精巧的小□□,她举起来拉开保险对着Through:“原本是想放过你的,看在姐弟的份上,然而,可惜呀,该怪你隐藏的不好,还是我太机警呢?”May歪着头,似笑非笑,“这把枪里可是货真价实放了子弹的,来,讲讲你的故事吧。冒充我弟弟这么多年的,入侵者。”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Through苦涩地笑。   “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李云巍突然脱身事外,一头雾水。   Through转向他:“抱歉,李云巍。我确实不是May的弟弟张涛。但我没有骗过你,我就是Through,那一段童年,就是我的童年。”   他接着迎上May冷冽的目光,对她说道:“我是张涛同母异父的哥哥,在他死后顶替他的身份苟活到现在。”   “张涛的哥哥?”May狐疑地挑起眉,“真有趣。或许你能解释一下,立权大厦资料当中为什么没有关于你的记录?”   “没有记录很正常,”Through说,“因为我的存在本就已经被我母亲抹杀掉了。”   “你怕什么呢,”Through被父亲强硬地压倒在床,露出惊恐的神情,父亲饶有兴致地欣赏Through□□在宽大领口外的肩膀上崭新的鞭痕,“我可是你father,会好好疼爱你的。”   说着便将手向下伸去,扯开了Through松垮的长裤。   Through绝望地呜咽着,突然手机铃声响起。   父亲本想无视吵闹的铃声而继续将脸埋在Through颈旁吻舔,最终还是不耐烦地停止动作,伸手摁开了免提。   “怎么这么久才接?!”Through听见母亲在厉声质问。   Through从未见过母亲的面容,只知道她远居海外,在一个名叫中国的地方生活。偶尔会和父亲电话联络,指挥父亲去办理这样那样的事项。   “我忙着呢。”父亲想继续,却又被母亲的声音打断。   “听着Jack,过几天你把张涛送到我发给你的地址去学习械斗,有些事要尽早准备才行。”   “那个……”父亲闻言有些尴尬地从Through身上爬起来,Through抱着双肩迅速蜷缩进角落,“张涛死了。”   “什么?!”母亲尖利的声音震得耳朵生疼,“你他妈说什么?!”   “前几天生了病,死了,我给埋了。”Jack扯着谎。   母亲沉默了片刻,说道:“总之这件事决不能让弃影知晓,我只这一个筹码,现在没有了,让我用什么理由留在这里享受荣华,别忘了你的生活可都靠着抚养资金在维持。Jack你要想办法偷梁换柱,反正他们又查不出我其实有两个孩子……”   Jack盯着Through仔细端详:“哼,根本不需要什么办法,从现在开始,Through就是张涛。”   “从此我便顶替张涛,开始过着本应属于他的生活。父亲按照母亲的意思送我到地下反政府组织学习搏击、械斗以及暗杀相关的一切技能,把我打造成了杀人工具。”Through平静地讲述历史,仿佛是一段无关任何人的故事,却反而更令人心疼。   “可是……就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吗?本应有两个孩子的家庭,突然少了一个。”May问道。   Through耸耸肩:“侨居在加拿大本土人众多地区的移民,邻里不相往来,自然无人关注。我母亲是加拿大华裔,在毕业旅行期间遇见了美籍华人的父亲,后来他们在美国同居,并秘密生下了我,母亲却将我丢给父亲不告而别。父亲循着母亲家族的地址找到加拿大境内,母亲担心事情败露,答应每月提供抚养费,并在加拿大租了简陋的住房给父亲,所以关于我的事,除去双亲,再没有第三人了解。后来母亲借助张涛的存在从弃影取得的所谓抚养费,根本没有到过托养中心,却邮到住所让我父亲收入囊中,这才导致在张涛四五岁的时候被托养中心劝回不再收留,之后又很快被害死掩埋,他的存在,本就短暂而少人知晓。”   “你的母亲张殷雅,是个可怕的女人。”May这样说着。   Through隐忍地点头:“她有着自己的计划来夺取更多利益,而且更恶劣的,她原本想利用你父亲的亲生儿子来杀死他,却因为张涛的早夭而换成了我。”   三年的集中训练让Through掌握了诸多技能。一日回到家,有陌生的女人倚靠在沙发上,和父亲交谈着什么。见Through回来,女人微笑着同他打招呼:“Through,多年不见,已经这么大了啊。”那笑容中不带感情,冰冷而漠然。   父亲说着这是你Mother,一边催促他打理妥当同女人出发。   “有个任务交给你,跟我来。”女人招呼着Through推开门。   “Inya,”父亲突然说道,“说好的呢?”伸出手快速摩擦着食指与拇指。   女人鄙夷地笑,从挎包掏出厚重的信封,扔在地上,带着Through扬长而去。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伏击   Through两手空空跟着女人离开,却没料到竟然跨越时区远行到地球的另一端。   中国。   在渡轮上漂泊了数日,重新踏上平稳的大地。周遭满是与自己同样黑发黑眸的人。Through对这片土地有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怀念,分明从未来过,却像是久别重逢。   女人寻了破旧的土坯房来安置Through:“你先住这里。”随后蹲下身看着他,“告诉我,在组织里学得怎么样?狙击会吗?”   Through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好孩子。”女人把手搭在Through肩膀,Through条件反射瑟缩着闪避到一边。   “你怕什么呢,我是你Mammy啊。”女人不解地笑问他。   Through惊惧地看着这个女人,带着笑的脸恍惚幻化成了Jack,却只是一瞬间便稍纵即逝。   不,我已经远远地离开他了。Through这样想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辛苦了,”女人站起身,“不能给你办理身份证件,只能利用邮轮偷渡,住在这种破烂不堪的小旅馆。你忍一忍,任务很快就结束。”   Through不敢吱声,无措地站着。   女人觉出Through与生俱来的木讷怯懦,懒得同他多费口舌,让他好好休息,便转身走了。   Through透过窗看向外面荒芜的土地,看女人发动了车子,渐渐驶离成乌黑的小点,消失在视野之外。   空气冷下来,安静到极致。Through靠在木板床边透过窗看向铅灰色的天际,这些天弥漫着厚重的潮湿,或许将要有一场暴雨,就在到来的路上。   并没有等多久,女人便前来找Through,交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叫他更换了衣物,将面容遮盖了严实。   然后带领他出了门走到车尾,掀开盖子示意他钻进后备箱内。里面藏有一杆□□,Through拿过来紧紧攥在手里。在黑暗中颠簸了许久,他感觉到车速慢下来,有开启大门的响动,听见模糊不清的交谈,然后车子继续行驶了片刻,停下来。   女人放他出来,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花树,在安静的周遭里簌簌落着花瓣,如童话中一般的建筑物与一望无际的草场。Through站在一片清香的气息中,画面太过美好,他几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女人停好车回来,拉着他穿过草场登上了山。在山顶找到一棵位置较好的树,让Through背着枪爬了上去。   “你还记得照片上那人的模样吧,”女人确认道,见Through点点头,“不出意外他一定会来后山,找准时机,杀了他。”   交代完任务,女人小心环顾四周,急匆匆离开了山顶。Through架好枪,然后安静地趴在粗壮的树干上,等待狙击。   这棵树地理位置优良,窥看后山全貌一览无遗。Through静候着,不久目标便出现在视野中,那个照片上的男人,身边却还跟了另外一个人。   那二人停在半山腰凸起的山石上,望着远处迷蒙的雾气交谈。由于身边有人,不好下手,Through只得稍事等待,却冷不防被一样东西拍在了脸上。   是一顶帽子,被疾风吹过来,跌跌撞撞地旋转了几圈,最后勾在□□的枪眼上。   树下很快有了动静,Through小心地低头去看,是一个女孩子,正要抱着树向上攀。她是来找帽子的。   Through唯恐枪支被发现,忙不迭够下帽子,沿树干一路滑下跳到地面,心内焦急不小心划伤了手掌。   他把帽子递到女孩面前,女孩好奇地盯着他遮了半张脸的黑色口罩,他移开视线不敢对视,感觉到女孩接过了帽子,对他说着:“谢谢你啊。”   Through搓了搓生疼的手掌,似乎是流了血。司空见惯了伤口,Through并没有太在意,一心只惦念着被布置的任务。   “疼不疼啊?”女孩注意到Through受了伤,这样问着,拆了帽子上的飘带帮Through仔细包扎,又折了花束举到他面前。   “谢、谢谢……”Through接在手里,道着谢。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礼物,花瓣轻颤在风中,隐约的香气。   “不要客气!”女孩咧嘴笑着,“欢迎你来弃影做客哦!”   Through呆立在原地看女孩渐渐跑出视线,心内有了莫名的触动。   片刻后,他重新回到树上,见碍事的人,已经不见了。   好机会。   他沉稳而熟练地瞄准,调整好角度,子弹穿过□□发出细小的声音,击穿了那人的心脏。   任务达成。Through刚要爬起来收拾枪支撤离,却见有个身影跪倒在那人身旁。   Through瞬间警惕起来,重新进行瞄准,却发现是方才的女孩子。   现场目击者,对于即将要去回收弹壳的狙击手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如若不及时处理,后患无穷。Through却犹豫着扣不下扳机,脑海里浮现出女孩的笑靥与她包扎伤口的认真模样,他没有遇见过这么温柔对待自己的人,一时心软,放下了枪。   便是错过了有利时机,人群渐渐聚集起来,Through无法靠近现场,只得藏好枪支隐了身形。   有雨水啪嗒滴在枪管上,瓢泼大雨随即降临。在雨幕掩映下Through远远站在人群外圈看着女孩子悲怆的脸庞,在一瞬间有了些微的后悔。那个女孩子给了他充满希望而温暖的光芒,可是他却一不小心,将她眼中的明亮,熄灭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投奔   张殷雅甩手给了Through一巴掌。   “为什么没有回收弹壳?”她质问道。   Through捂着脸颊不吭气。   “给我记住了,”张殷雅指着Through的鼻子吼道,“到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弹壳是唯一的证据,必须销毁!妈的,还得我亲自来收拾烂摊子!”   “对不起……”Through小声道歉。   “你可以回去了。”张殷雅冷冷地说。   回去?Through惊惧地瞪大眼睛。再回到父亲身边去?   “怎么,”看出Through神情中的不可置信,张殷雅好笑地说,“你不会以为我会一直留你在身边的吧?哼,明知自己身份这样尴尬,倒是想得美。”   Through低下头,有些难过。   Through很快便被张殷雅遣返回过去的生活。   “怎么样,用得还顺手吗?”Jack从一地的空啤酒罐中站起身,看张殷雅黑着脸把Through推进门。   “哼,成事不足。”张殷雅踢开脚边的啤酒罐,走到沙发前坐下,“人是杀了,子弹竟然忘了取。”   “哈,有人怀疑了吗?”Jack问。   “倒是没有,只是至声那伙人有些执着,总是要来探明真相。不过被我挡了回去,弹壳也在之后销毁掉了。”   “那不就得了。”Jack一脸无所谓,“既然他们拿不到证据,也就没有人能骑在你头上,弃影的财产该唾手可得了吧?”   “那是自然。”张殷雅笃定地说,“弃影的千金大小姐年纪尚小,构不成威胁。只要通过了理事表决,弃影的全部,便都将是我的。”   “到时候,之前说好的,可都要记得给我。”Jack提醒道。   “不会忘了你的,”张殷雅转身准备离开,“你带好Through,以后或许还有用处。”说罢,张殷雅看向Through,再一遍提醒道,“你要记住,不论什么时候,弹壳都必须清理干净!”   Through胆怯地点点头,从此这句话深深印刻在了脑海里,再也没有忘记。   父亲死在一个雨夜。   Through撑着伞站在细密的雨幕中,静静看着面前的尸体。   这个人一天前还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留下疼痛的伤痕,如今却蜷缩成冰冷的一团,泡在晕开的血水中,不再动弹。   父亲酗酒后经常寻衅滋事,惹怒了不少人,如今,终于自食了恶果。   应当说他活该吗?   Through自此从暗无天日的虐待里解脱,却并未觉得释然。父亲死后,身边便是连一个相识的人,也没有了。孑然一身,如何存活?Through将自己浸在雨水里,任寒凉寸寸侵袭,却不知晓。   草草处理了父亲的后事,Through独自面对空荡的房间,有些不知所措。   “没用的东西。”张殷雅得知消息赶过来,环顾Jack曾居住的脏乱环境,带着明显的不屑。   “不过,”她继续说,“时机倒已成熟。你跟我去中国。”   又是数日的漂泊,Through窝在货舱中感知海浪柔和的起伏。舱外一定是个好天气吧。有鸥鸟近在咫尺的鸣叫,这一次的远行,将没有归期。   他认得这个地方。   透过大门向内看去,大片的花树。   应门的人看着他,目光中带有意外。   “您这是……”   “阿荣,你帮我跟少当家知会一声,这是我和大当家的儿子,张涛。”说罢,张殷雅便要领Through进门,却被面前的人拦住。   “您这样不太好吧,大当家生前曾命令过不准他进门,况且眼下少当家正要赶去召开理事例会,恐怕没有空闲……”   “那么我会亲自去说。”张殷雅闯进门头也不回地向内里的建筑物走去,那人见阻挡不得,只好跟随在后。   Through见母亲熟门熟路地穿过玄关越过门廊,然后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伸手推开。   明晃晃的日光里,站立着一个人的身影。合体的衬衫勾勒出纤瘦的轮廓,西服外套折叠好搭在手臂上。精致的五官,却被利落马尾修饰出中性的刚烈。   “这么慢啊荣叔,要迟到了。”那人目光中有着责备,而在看清来人后又多了一丝疑惑。   时隔两年,他仍是认得出她的,尽管更了衣衫换了妆容。她咧开嘴热情的微笑,她认真包扎的动作,还有,暴雨中隐了光亮的双眸。   他都记得。   转而心内多了愧疚,低下头有些无措。听见她越过他嚷着“荣叔”,方才应了门的那个人急匆匆奔过来。   “少当家,不好意思过来迟了。”那人道着歉。   Through见一直靠在门边的母亲迈进门里,神情傲慢:“少当家呀,您还记得大当家与我有过一个孩子吗?这便是你的弟弟,张涛。来,张涛,过来和你May姐姐问好啊。”说着冷不防推了Through,Through没有防备,趔趄了一步。   May姐姐……Through张张嘴想问好,却被May打断了话头。   “父亲曾说过不允许他进入宅邸,殷雅阿姨难道忘了吗?”May说道,面不改色。   “加拿大的托养中心到了期限,作为唯一监护人,我只好带着他。”母亲堂而皇之地说着谎。   而May不以为意:“哦,那就带着他吧。荣叔,我们该走了。”   “好的,少当家。”荣叔应着,让出了门口。   Through目送May经过身边,有着欲言又止的急迫。而May从始至终,没有多看他一眼,Through最后怯懦地收回了视线,略显失落。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凶手   Through常常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这个曾经热心而快乐的女孩,如今却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   弃影少当家,May X。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她的言行举止都完好地符合当家人的身份,或许只有Through能够感同身受她过早脱离孩童稚气的无奈与那眼底深埋掩藏的悲恸。   她定是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痛楚,才会隐了欢愉的可能,成为不苟言笑的模样吧。   庭院里已是一派热闹景象了,西装革履的男士与裙袂翩翩的女人三三两两或站或坐,彼此热切地交谈。   荣叔陪在May身边,随同她依次问候着宾客。而May挂着礼节性的微笑,笔挺地着了西服,看不出情绪,也揣测不出实际的年龄。   哀莫大于,被迫的少年老成吧。   Through站在窗边看着夜幕里光影交错的喧闹氛围,与没有掌灯的黑暗房间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少爷,”有人轻轻叩响了客房的门,“我带了点饭菜过来,您吃一些吧。”   Through赶忙跑去开了门,汪妈妈怜爱地看着他。   在全部家仆都视他如疾避之唯恐不及的这些日子里,唯有汪妈妈肯来照看他的起居饮食,关心他的冷暖,这让Through满心感动。   汪妈妈开了顶灯,投射下一片橙黄的暖光。她把饭菜摆在桌上,转过身冲Through笑了笑。   这几天由于贸易交流连续举办了酒会,Through被张殷雅告知躲在屋内不可随意走动,他倒也听话,却是连吃饭喝水这样的基本需要都不敢有所恳求。   若不是自己惦念着这个孩子,恐怕他就算是饿晕在房间里,也无人知晓吧。   汪妈妈这样想着,叹了口气。   “饿了一天吧?”她蹲下身,关切地问着,“白天布置会场太忙,没有来得及送吃的给您,会不会很难受?”她抬起手想梳理Through凌乱的头发,在碰触到的一瞬间被Through惊惶地后退避开。   汪妈妈看到Through眼中闪过了恐惧,她隐约觉得这个孩子或许有过什么不甚愉快的经历,才会这般内向容易受到惊吓。此前得知二夫人带回大当家的私生子,还曾无奈地认为会是一副混世魔王的模样,却生得这般可怜,仿佛一出生,便少有人关爱。   想来也是,国外的托养中心毕竟不是双亲本人,怎可能悉心照料呢。   可怜小少爷,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汪妈妈,”Through小心翼翼地问,“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其他人明明都讨厌我。”   难得小少爷终于放松了戒备肯同自己交谈,汪妈妈温柔地笑着:“因为我知道小少爷并不是个坏孩子啊,又乖巧,又懂事。”她试探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这次Through并没有躲开。   “可是,”Through略显担忧,“您照料我,不会被May姐姐责骂吗?毕竟她似乎没那么喜欢我的。”May非常明显地不想理他,Through不笨,轻易便领会得到。他也曾想有朝一日能够争取到和May姐姐交谈的可能,聊一聊曾经后山树下的邂逅什么的,或许能同她拉近距离也说不定,然而May并没有给他一星半点的机会。   “不会的,小少爷放心。少当家虽然脾性急躁,却心肠柔软,若她得知小少爷挨饿受冻了,怕是会第一个担心的吧。”汪妈妈安慰着,“况且,弃影变成现在这样,并不是小少爷的错,这一点,少当家也明白。只是她现在还无法释怀二夫人在大当家尸骨未寒时急迫□□的举动吧,而小少爷又是二夫人和大当家的孩子,被怨怒波及也在所难免,还请小少爷能够体谅,不要错怪了少当家啊。”   “不,没有的事,怎么会错怪May姐姐呢。”Through摇着头,“只是好难过May姐姐冷冰冰的,不肯同我说话。”   “少当家本不是这样的性情,如果两年前大当家没有遇刺身亡,现在的少当家应该还享受着大小姐的悠闲时光,过着本该属于这个年龄的快乐生活吧。唉,可怜了少当家啊。”汪妈妈叹息着May的身世。   “遇刺?”   “是啊,大当家,也就是小少爷您的父亲,两年前在后山遭人狙击一枪毙命。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少当家就那样跪在大当家身旁淋得浑身湿透。从那天开始,少当家再也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她曾立誓要杀死凶手,可是却一直没能取得进展报仇雪恨。这是少当家的执念,恐怕一日未能偿愿,便一日无法释然吧。”   Through听着汪妈妈讲述历史,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所以我,是May的杀父仇人?   “没错,你听说了?”张殷雅捏着锉刀修剪指甲,一边淡漠地承认道,“得知真相比我预想得要更早些嘛。”   “您那时没有告诉我我要杀的人是弃影大当家。”Through说。   张殷雅慌张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查看了门窗外的动静,回过头凶狠地瞪着Through:“既然住在弃影,你也应当了解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有些事,就是要烂在肚子里带进坟墓,明白吗?”   “可是杀了May姐姐父亲的人是我,我就是那个她一直没有找到的凶手。”Through低下头闷声说着。他竟然还曾委屈于May的冷淡漠然,却才发现,原来破坏了May幸福安逸生活的人,正是自己。   “哎呦,你们才见过几面,都生出感情来啦?”张殷雅嘲讽道,“你也不用可怜她,若不是有她在,我也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不过好在,我不会让她活过太久,很快,我就会让她毁在我手里。”张殷雅咬牙说着,“Through,你要记住,你度过的这些受人唾弃遭人轻视的日子,都是弃影害的,你应该去恨May,而不是去同情她。”   Through皱起眉不再吭声。他心内对May产生了巨大的愧疚感,他想靠近她,安慰她,想对她说出真相。可他深知这并非明智之举,母亲会施加压力歪曲乾坤,到最后,反而会伤害了May也说不定。   Through知道母亲终究会采取行动置May于死地,他暗自决定,在那个时候,用自己这条卑贱的生命,来拯救May于水火之中。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近忧   听说May在弃影宅邸外购买地皮成立了工作室,Through并没有很惊讶,毕竟同自己看不顺眼的不速之客共处一个屋檐下本便不是容易忍受的事。只是该走的是自己才对,连累到May的日常办公,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就算是曾经在更加恶劣的环境下生活过,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唾弃自己的存在。怪我不该活到今天。Through心想。而这条命终于是你的,May姐姐,总有一天,我会完完整整地还给你,不留下分毫。   张殷雅得意地在宅邸内耀武扬威,碍眼的少主不见了,这天下便仿佛握于她的手中,任由她掌控一般。她享受于这样的感觉,也愈发不满于May的存在了。   偶尔闲来无事的晚上,May会趁天色未暗靠坐在花树下看书。Through有时蹑手蹑脚藏在不远处的树后偷看她,看她恬淡而安静的面庞,看她因为书中有趣的段落而罕见地微弯眉眼,露出浅浅的笑容。   那笑容一如从前初见般美好,却又太容易消逝。   Through专注地回忆往事,回神时冷不防对上May投射过来的不耐烦的视线。   “嘿!你是想跟我玩吗?”听见May难得带了情绪的叫嚷。   May姐姐对我说话了。Through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露出脸,点了头。   “你叫张涛是吗?”她问着。Through有了瞬间的犹豫,他想告诉May他的本来身份,想告诉她很多事情的真相,可是,终究意识到不是时候,只能咬着嘴唇噤了口。   May懒得揣测他沉默背后的小心思,开始带他接触各种各样的游戏。Through惊喜,而且兴奋。虽然诸多运动项目都曾在反政府组织的高强度训练中有所涉猎,但因为有May在身边陪伴,Through照样玩得不亦乐乎。只是每每与May发生目光接触,都能感觉出May眼内暗含着不甚明确的深意,他读不懂,却也隐约觉得May并不高兴。   终于在自己射中靶标正中红心的时候May爆发了怒火,嚷着不玩了,一边扔了弓箭。   Through不明就里,诚惶诚恐地随May回了宅邸。他想不通May为何会生气,汪妈妈上前想要安慰他,他却只是落寞地坐去客厅,懊恼自己惹到了May。   直到一次为May递送了急用的文件袋,二人之间的氛围才多少有了缓和。   “张涛你这小子,怪可爱的。”被May揉乱了头发,Through抑制不住欣喜的心情,笑容溢出了嘴角。   “过几天,就时机成熟了。”张殷雅俯视Through露出邪恶的笑,周身弥散着残忍的味道。   Through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他隐隐觉出整个弃影宅邸的岌岌可危,他嗅出了浓厚的危机。他有了战栗的冲动,有了落荒而逃的渴望,而他抑制住了这一切,他必须留在这里,守护May,守护May正在守护着的全部。   Through奢望能寸步不离呆在May的身边,可终究只是个美好的憧憬罢了。May事务繁忙,白天窝在宅邸之外的工作室一忙便是整日,夜里归来又直接回房睡了。难以确保她的安危,Through便只好防备着母亲的计谋,希望一有风吹草动,便能立即让May有所察觉。   而母亲在那日做了宣战预告后,却再无异举,安安分分过起了寻常生活,对Through只字不提。Through猜测或许近段时间与May不免走得近了些,惹了母亲狐疑也说不定。看来无法等待母亲亲口告知始末,只好由自己提高警惕了。Through暗自想着。   这夜May没有回归宅邸。   Through以为母亲已经采取了什么行动,便有些慌了手脚。   厚重的云层在傍晚悄无声息堆积得严密,Through徘徊在门口,看雨水骤然降落,将凉白的天际打散了形状。   天色由铅灰迅速转暗,雨幕急骤有力地拍打着地面。   迎面是微冷的风,Through不由打了个喷嚏,不知已经站立多久,寒气未湮顺着潮湿了的裤腿爬上来,带走Through周身的温暖。   “小少爷!您怎么在大门口啊!会受凉的呀!”汪妈妈闻声赶过来,为Through添了件外罩。   Through裹紧衣服,不肯挪动半分。雨夜是太容易打理凶杀现场的契机,湍急如洪的水流不仅掩了气息声响,还足以将血迹冲刷得干净。如若母亲选择在今天动手,那么May姐姐……May……   夜色凝成化不开的黑暗,细密的雨反射出点点玄关的光,May很少这样晚还未归宅邸,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Through愈发提心吊胆。   “汪妈妈!”Through慌张地说,“May姐姐还没有回来!”   “是呀,”汪妈妈倒并不担忧,“可能是需要审阅的文件太多了吧,小少爷不必担心,有阿荣陪着少当家呐。”   “可是……可是……”Through听见疾风刮削过窗楞,有大颗的水滴砸碎在玻璃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雨好大……”   汪妈妈站起身,看着骤然增大的雨量,又看看焦急不安的小少爷,笑着说:“小少爷既然这样担心少当家,我还是去个电话问问阿荣吧。”   Through随汪妈妈走进客厅,听见一声惊雷炸响在天际。汪妈妈简短地讲了电话,挂断后笑盈盈地对Through说:“小少爷不要等啦,少当家已经决定在工作室休息了。”转头看了挂表,“哦呦,八点多了小少爷,您也早些睡吧。”   她还活着。Through不免松了口气。方才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揉揉太阳穴,缓解着头痛,放心地打了呵欠,随汪妈妈上楼歇息去了。   次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May直到下午才回归宅邸,骂骂咧咧着墓地的什么闹心事而发泄不满,却又立即被家仆通知的讣告所震惊。   “雯笙阿姨过世了?”她有些不可置信,“难怪穹宇叔今天没能造访,原来是出了变故。荣叔,现在备车,我们立刻出发去至声。”   Through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客厅中的May急匆匆换上黑色外套奔出门去,他想要跟随,考虑到自己的身份,终于没能迈出脚步。   Through身后半掩的门扉被人缓慢推开,张殷雅隐在幽暗中不带感情地瞪视着犹疑不决的Through,以及被Through所关注着的May。她感到不解,但更多的是愤怒,仿佛自己精心布置的棋子,却犹如长了脚皈依到楚河汉界的另一端。   而已然难以为自己所用的东西,理当消除存在,以免反而变成了阻碍。张殷雅这样想着,紧攥门把的手微微颤抖,几乎要捏碎一般发出细微的响动。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抗争   入冬以后,May变得越来越忙碌。一方面弃影新进了部分贸易项目,随之而来是大批合约公文的审阅签章以及频繁的商业交流会,另一方面,Through听家仆偶有议论,说着至声李大当家连日造访,为了合并一事几乎踏破门板却鲜有成效。   May一边在各大项目之间奔忙,一边同至声周旋打着太极,Through常常整日见不到她。而张殷雅的阴谋,就在这森冷的空气内缓慢地启动,层层咬合着一寸寸推进向难以挽回的结果。   Through察觉到张殷雅的异常,他想要旁敲侧击May,却始终寻不得她空闲下来的机会,眼见时间一天天变得急迫,Through万般无奈,只得铤而走险。   他开始暗中窥看母亲的一切行动,但有时明明并未有出行的迹象,却找不到母亲的身影。这日,Through查遍弃影宅邸的每个角落,仍然毫无头绪。他感到疲惫,漫无目的地穿过冬日虬枝嶙峋的花树树林,向后山走去。   半山腰的风清冷而凛冽,吹打过来捋顺着Through纷乱的思绪。Through绕过陡峭的山石登上背风的旷地,瞬间安静得仿佛被没收了听觉。   那里有一处露天靶场,因为少有人打理显得凌乱而陈旧。由铁网围拢的方块区域内生出茂盛的野草,纠缠堆叠成厚重而黄枯的草皮,几乎溢出大门。   Through伸手抚摸大门框上捆绑的冰冷而粗壮的铁链,看硕大的锁头上斑驳着些微锈蚀。一些枪支凌乱地丢弃在地,冷风吹过一片荒凉。   他又转身向山顶走去,路过凸起的山石停顿了片刻,又继续向上走。山顶的那棵树仍挺拔地生长着,似乎又高大些。   那日便是在这里邂逅了May,被她带有热量的微笑所温暖,下一秒却亲手摧毁了她的人生。   有些回忆不堪提,一经提及,满腹心酸与愧疚。   Through立于高处,环顾这庞大的草场,巨大的凉意侵袭入骨。他打了个哆嗦,准备下山返回宅邸。   却突然停下来。   远处的宅邸后身突然站起一人,正是遍寻不及的张殷雅。   Through感到奇怪,附近没有门廊,她究竟是如何这样快速出现在视野中。   待张殷雅走远,Through小心地潜伏过去。不出所料,果然没有通往宅邸内部的入口,Through唯恐自己遗漏了什么,仔细查看墙壁上是否有着机关,却突然被绊倒在地。   是一截凸起的粗糙地砖,一侧翘起,另一侧凹陷在泥土里。Through摔得疼痛,没好气用力踹了它一脚,却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挪动了分毫。他随即蹲下身研究片刻,又坐在地上踹了过去,一条一米长的缝隙显现出来。Through又推又抠,鼓捣出可容一人通过的地洞,有简易的木梯延伸向黑暗里。   他犹豫少顷,小心翼翼攀了下去。隐藏的洞口随后缓慢地关合上,辨别不出异样。   内里是一段完全黑暗的密道,Through两手空空,没有可供照明的电筒,只好盲目地摸索着磕磕绊绊前进。不知经过了多久,眼前出现透着细微光亮的门扉,他谨慎地推开,是一间寻常无奇的地下室。   空旷的房间,仅有的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液晶显示器,Through拿起端详一番,脸色大变。   定时引爆器。   他警觉地环视四周,并无二物。他思忖片刻,猛地推开门,让光亮透进密道,看到一些包裹被整齐地码放在边角,掩藏在黑暗里。   有人来过。   张殷雅用电筒照亮空空如也的密道,又惊又怒。   她疾步走进门扉冲到桌子前,液晶显示器尽数被砸得稀烂。   她把手中的包裹安放在桌面,皱起眉头。   “您是在做什么,母亲?”听见门口传来人声,张殷雅惊惶地回过头,发现是Through时,稍微松一口气。   “我当是谁,原来是我的宝贝儿子。”她悠然走过去,不动声色关上了门,“Mammy有大事业咯,Through也要好好执行任务哦。”   Through却摇摇头,略显胆怯却又清晰地说:“不。”   “嗯?”张殷雅挑起眉,“你说什么?”   Through感知到张殷雅的愤怒,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但仍然坚持道:“我不会帮您对抗May姐姐的。弃影又没有做错什么,您为什么要这样?”   “没有做错什么?哼。”张殷雅居高临下瞪视Through,“这里的所有,都应该是我的,没有在我手里,就是有错!”她俯下身,“Through,我们过得这样辛苦,寄人篱下,受人眼色,就是他们的错!”她伸出手想搭在Through肩膀,被他闪身避开了。   “母亲,现在停止还来得及,不久以后若是家仆发现了这里,就没有办法再挽回了。”Through好心相劝。   “呵呵,这暗道原本便是废弃的,被我悄无声息改造成密室,也没人能够轻易察觉。况且不出几天,弃影就会被轰成渣!到时候,任谁都回天乏术。”   “告诉我,你把炸药包裹都藏在哪里了?我们干掉他们,好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啊。”张殷雅难得温柔地问。   “我毁掉了。”Through说,“您收手吧,这些本来,便也不是您的。”   张殷雅瞬间敛了笑容:“毁掉了?谁给你的权利?”她逼近门后的Through,用力捏起他的下巴,“Jack的种果然像只野猫,养不熟。哼,也好,那就没什么必要手下留情了。”   Through看着自己的生母,她的面容扭曲目光凶狠。他从未在她身上得到过分毫的关爱,尽管有着血缘关系。必须承认她的狠毒,正与日俱增。   Through急于夺门而出前去报信,没防备挨了张殷雅一记手刀,劈晕在地。   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被束缚了手脚固定在桌腿动弹不得,外套被去除,仅剩单薄的衣衫。张殷雅蹲在他面前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他逐渐恢复意识。   “拜你所赐,计划提前了。”张殷雅不慌不忙,将新带进来的那个炸药包裹放在Through身旁,启动了连接在上面的倒计时器。   “今晚我们亲爱的少当家会回到宅邸和至声的人在书房议事。”张殷雅轻描淡写地说,瞥了一眼液晶显示器上闪烁的数字,“时间还很长,Mammy讲个故事给你解闷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地吐槽那么一句:刚才上来突然发现文章属性多了视角选项,硬生生全部搞成了主受。EXM?!当场大吃一惊好么。。。中午更文时还没有呢(笑哭),and已经完好地更改为合适的属性了,虽然有些懵。就酱,晚安。 第40章 第四十章 火灾   “时间还很长,Mammy讲个故事给你解闷好不好?”张殷雅靠坐在墙上环抱双膝,看自己的儿子徒劳地扭动着。   “弃影囤积违禁品起火燃爆,宾客伤亡数百人。这个头条是不是很有吸引力?如果天气条件允许,或者还可以欣赏到蘑菇云吧?”张殷雅玩着手指,“可惜呀,因为你捣乱,媒体少了一顿饱饭。   “这周末的贸易双边洽谈酒会,将是弃影一直以来组织过的最庞大的一次。除了商业合作伙伴,甚至还有高官出席。你想想,那么多的炸药,到时候安放在宅邸的各个角落里,一起炸响的时候该有多壮观。可是呢,可是,你把炸药都弄没了。不过还好,今天运来了最后一个,威力倒也足够。   “谈谈这次的筹备吧。”张殷雅笑了一声,仿佛只是在讲述一次寻常的外出企划,“首先呢,今天晚上May和至声李穹宇抵达书房后大约一小时,这个会被引爆,”伸手指向炸药包裹,上面的电子时间正在迅速减少,“整个密室将崩塌,一墙之隔的地下室内装有大量的军火,到时会一并引燃,蔓延到宅邸以后,就很难扑灭了。   “但是起火比爆炸的威力要小很多,不过May如若侥幸逃脱出去倒也无妨,还有你在这里……”   “母亲想得多了,May姐姐不会专程来救我的。”Through以为张殷雅要用他做人质取了May的性命,不免失笑,自己命本低贱,劳烦不到少当家记挂在心,母亲这一步,大抵会失算。   而张殷雅却不屑一顾地继续说:“还有你在这里死去。我会让你死,你的死,比你活着更有利用价值。   “很意外吗?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是吗?”张殷雅一把抓住Through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不要以为我是你的生母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既然不站在我这一边,又留你活口做什么呢?   “你会先被我枪杀,死在这间密室,大火会烧毁所有。之后我将出面指控May造成这起事端,以杀死其同父异母弟弟的罪名起诉她。到那时,她必然百口莫辩,押送庭审甚至坐牢。而弃影全部的产业,就会落到我的手中了。你觉得怎样呢,我的儿子?”   Through偏过头去不看她:“真是疯了。”   “对,我是疯了。”张殷雅霍然站起身,“这都是谁害的?!宵义要付出代价,弃影也要付出代价!”   她看了看倒计时,从身后摸出一把枪。   “时间刚刚好。”张殷雅拉开保险,将黑黢黢的枪口指向Through,“儿子,虽然你在阻碍我计划的路上百折不挠,至少今天也能死得其所。最后向Mammy道个别吧,感谢你的存在,把张涛死亡的真相隐瞒到这么久。”   Through自知挣脱不得,便卸了力,闭上眼,等待一枪毙命。   却意外听见沉闷的响声,Through睁眼看去,见母亲已经跌倒在地,站在其后的汪妈妈紧抓电筒还保留着击打的姿势。   “小少爷!您有没有事?!”汪妈妈慌张地上前为Through松绑,因为惊吓而呼吸急促,“太可怕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小少爷?”   “汪妈妈,要赶快通知May姐姐不要回来!”Through甩开绳子,抓着汪妈妈的衣袖急切地说。   “不要回来?可是……少当家今天很早就回了,发现您一直不在房间,有些担心才让我四处寻找的,想不到您被绑在了这里,这密道弃置多年都没有囤放过物资,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里了。”汪妈妈搀起他,长时间血流不畅令Through走路稍感吃力,“少当家正在书房接待至声的李大当家,我现在就带您上去见她。”   Through点点头,出于警觉回身查看张殷雅的情况,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正悄无声息举起了枪。   “汪妈妈危险!”Through用力推搡,自己却背部中弹倒在了地上。   “小少爷啊!”听见汪妈妈在呼唤,Through忍着钝痛爬起来,摆摆手示意未中要害不要紧,“二夫人!您为何要这样做啊!小少爷可是您的亲骨肉啊!”   张殷雅揉着自己被砸痛的后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我的事了?也罢,既然你自己找上门来,就给他陪葬吧!”   Through看见汪妈妈起身扑向张殷雅,二人扭打滚成一团。比起上了年纪的汪妈妈,张殷雅明显占了上风。Through艰难地挪动想要去帮忙,终究没能如愿。   汪妈妈拼命使出蛮力抢夺张殷雅手上的枪,张殷雅抽回时失手走了火,一枪打中了背后的炸药包裹。   包裹并不大,炸裂时Through却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力,一瞬间被掀翻撞碎了门。他扶着门框撑起上半身,见地下室已是一片狼藉烟尘弥漫,墙壁被炸穿,另一间房中的囤货燃烧起来,渐渐形成连片的火光。   有一人的身影站起,逆光看不清楚面容,她摇晃两下,向Through赶过来。   “小少爷!您还好吧!”是汪妈妈。   “我不要紧,汪妈妈有受伤吗?”   “二夫人正好挡住了炸开的气浪,我没有事,可是二夫人恐怕……”汪妈妈抱起Through跑进黝黑的密道,“小少爷,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在摇曳的火光照明下,汪妈妈带Through赶到木梯处,托着他向上攀爬。   地下室中不知又引燃了什么,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有大大小小的石块连续不断地砸下来。Through爬到顶端,吃力地推了一下,纹丝不动。   “汪妈妈,出口可能被卡住了!”Through喊道。地下室的火舌已经蔓延出来,舔舐着已被映得通红的密道。   Through退下来,看见汪妈妈一脸愁容,心想或许要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小少爷跟我来吧。”汪妈妈扶着Through绕过木梯,摸索着掀开了墙壁尽头的一层木板,露出一扇半人高的暗门。   汪妈妈让Through率先爬了进去,自己紧随其后转手关上门,暂时隔绝开灼热的温度与凶猛而来的火舌。   “汪妈妈,这条路通往哪里?”Through问道,声音撞击在通道内反弹回来,形成空明的回响。后背上血液黏腻,每爬一步便疼痛一分。   “这是地下室的通风口,另一端在弃影宅邸大门附近。”汪妈妈说,背后是愈来愈近虎虎的燃烧声,“这个通道撑不了多久,小少爷出去后,就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人去救吧,千万不要靠近宅邸,现在大概也烧起来混乱不堪,太危险。”   “可是May姐姐还在……”   “小少爷放心,爆炸发生在地下室,距离二楼书房有一段距离,少当家不会有事的。”   “汪妈妈呢?不和我一起吗?”Through问道。   汪妈妈没有回答,只是催促Through还要再快一些,火舌马上就要烧过来了。   摸索到出口时Through心凉了大半。   “汪妈妈!您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出口只有这么小?!”Through质问道,而汪妈妈只是慈爱地微笑着。   “快走吧小少爷,要好好地活下去呀。”通风口狭窄,难以容纳一个成年人通过,汪妈妈将Through推出洞口,随即被坍塌的瓦砾埋没进滚烫的通道中。   Through绝望地站在大门处,看着碎裂的洞口,看着远处宅邸闹腾腾的火焰,很多人在奔跑,在喊叫,忙成一片。   “谁来……救救汪妈妈……谁来……”Through心知陷入火舌的汪妈妈不可能再活过来,却不甘,他跌跌撞撞奔出大门,要去拦截路人乞求帮助。   不知何时降落的雪,把空气衬得干冷。Through不由自主发着抖沿道路前行,四下无人,他颤抖着嘴角,流下清泪。   或许走了很久,Through赤脚踩在雪中,已被冻得没有知觉。他伸手堵着背部的伤口,血止不住,缓慢地淌下。远处隐隐传来车辆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两道光穿透寒冷直直地射过来。   他要去拦下这辆车,挡在道路中间,却冻得意识恍惚,在急刹车的声响中一头栽了下去,不省人事。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释嫌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Through说,May和李云巍静默地听着,“我被至声带回,一直生活到现在。”   “也一直隐瞒我到现在。”李云巍叹口气,说。   “当我发现自己是被至声所救时,并没有敢去说明真相。因为May对至声始终抱有不知名的仇恨,我唯恐提及了来路,会被至声钳制用以要挟弃影进行合并,便只好潜藏起来不予声张暗中观察。可以说至声是个非常不错的藏身之地,不仅因李少爷的庇护让我得以掩盖存在,还能经常听闻关于弃影的消息。”Through有些歉意地看向李云巍,“我承认一开始确实利用了至声,想借此关注May的动向以便能对她有所帮助,不想却得知火灾之后弃影快速迁移到新西兰,人去楼空,我只好继续隐藏身份居于至声,等待弃影未知的归期。   “在这期间成为了李少爷的贴身管事,发现他并不是设想过的那般阴险诡诈之人。我想不清楚为何弃影与至声之间生了嫌隙,而李少爷又于我有恩,能够报答他与弃影的最好办法,大概便是破解开你们二人的矛盾吧。   “后来听闻弃影重振产业回归了故土,多少松一口气。可是,我已经没有勇气踏进弃影宅邸了,弃影因为我的母亲已是遭受太多变故,我不能确定May是否还会接纳我的存在。甚而至于,在还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来大白了真相前,我不敢出现在其他人的视野里,恐怕戳穿了身份而被弃影至声双双防备,不仅难以为过去的事赎罪,也无法报答你们的恩情了。   “之前同May意外相认,却发现李少爷阴错阳差被当成了杀父仇人,当时没能来得及讲清真相,还想着再次相见时便和盘托出所有,不曾想到第二次,竟是成为了你死我活这样的局面。   “我亏欠你们的太多。”Through酸楚地说,“弃影的突然垮落,两大组织合并的拖延,都是我的错。”   May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不想被Through一把夺过了枪。   “May,我欠你一条命。”Through举枪指着自己,“今天无论如何要还给你……”   话未说完,被May狠狠打了一记耳光,枪也被震落掉在地上。   “他妈的闹什么闹?!你不是很擅长伪装的吗?现在怎么怂了?继续装下去啊!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是我弟弟啊!”May吼着,周身的杀气却已经荡然无存。   “不,”Through捂着微肿的脸,有些尴尬地说,“虽然喊过你姐姐,可我千真万确比你年长些。”话音未落被李云巍揽进了怀里。   “我看看,疼不疼?”李云巍捧起Through的脸,一边不满地冲May喊道,“你怎么能打他?万一打坏了你要赔我的知不知道?!”   “关你个什么事?”May翻了个白眼。   “他是我老婆,他就是我的!你说关不关我的事?”李云巍搂着Through不撒手。   May嚷着我去李云巍你要脸吗,气氛不知何时变得热烈融洽起来。   三人闹得够了,席地而坐。   “May,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份有疑的?”Through问道。   May环抱双腿把下巴支在膝盖上面:“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他输血给你吧。”Through点点头,听May继续说,“李云巍是B型血这我是知道的,B型血只能输给B型血和AB型血。而张涛我记得应该不会是这个血型。那天重遇之后我有去查过早年的资料,你母亲张殷雅是A型血,而我父亲是O型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生出B型血的你。除非,”May歪着头看向Through,“张涛并不是我父亲的孩子。但是呢,听荣叔说当年张殷雅找上门来时,已经彻底验证了她所言属实,张涛的的确确是我父亲的血脉。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张涛在成长过程中被人从中作梗掉了包,真张涛或许已经遭遇不测,而假张涛的你随张殷雅回国,入住了弃影宅邸。”   May伸展开发麻的双腿轻轻捶打:“查明白了这一点,当年张殷雅为何没有借助你独子身份来动摇我的地位,便也解释得通了。你原本是有资格同我争夺继承权的,张殷雅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只是真正的张涛早已死亡,冒牌者在众目睽睽下一旦穿帮走漏了消息,将立即引火上身。”May耸耸肩,“亏我那时辛苦设防了那么久,却原来是个哑弹,毫无威胁。”   “这么说来,Through其实和弃影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了?”李云巍冷不丁问了句。   “对,是这样没错。若是非要牵扯点联系的话,也只能是作为张殷雅领进门来的孩子,血缘关系可就……”May摇摇头,之后怀疑地挑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说既然他不是你家的小少爷,也没有必要和你回归弃影。那干脆继续以我情人的身份来定义好了。”李云巍得胜一般地说,“Through就由我带走了。”说罢便要扶起Through,可是Through沉默着没有动。   “你这小子!自说自话的想把我哥弄到哪里去?”May抓住李云巍的手臂不放。   “李少爷,我恐怕不能跟您回去。”Through苦涩地说,“我亏欠May的,太多了,这条命总归……”   May蹲下身,冲Through微微一笑:“你不要有压力,火灾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是你母亲一意孤行反而害了自己。而我父亲的死你只是受命行事并不知情,也怪不得你。反倒是谢谢你说出了真相,让我和李云巍之间这么多年的嫌隙,终于消失。”   Through看着May温暖的笑靥,恍惚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后山山顶。他眼眶有些湿润,抿着嘴低下了头。   “所以我的Through哥哥,不要老是想着偿命给我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呀。”听见May这样说着。   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汪妈妈对他的希望。   “May,我想……”Through恳求地抬起头,“我想去拜祭汪妈妈。”   “好啊。”May答应着,“明天我去至声宅邸接你,带你去。”   “这么说,”李云巍心内欢喜,“你同意Through回我们至声了?”   “什么叫你们至声?”May站起来叉着腰,居高临下地教训着,“到底是要合为一家人的,对我这么见外我可不干!”   “May你终于愿意合并了?哎呦我的小姐姐我可爱死你了!”李云巍惊喜地想要拥抱May,被May嫌弃地一把推到Through身边。   “去去去,要抱抱你的情人去!”May指着李云巍鼻尖警告道,“我可告诉你李云巍,你要胆敢对我哥有半分不好,我们娘家人不会放过你的!”   “那个……May,我是男的……”Through一脸黑线。   “就你那身材,男的也是受!没跑儿!”May笃定地说。李云巍在一旁忍俊不禁。   仓库的大门突然发出剧烈的撞击声。May和李云巍警惕地面面相觑。随即听到门外起了争执,李云巍皱了眉头:“思媛?”   “小媛,你这又是何苦,若是我们少当家要找李少爷议事,怎么会选择这种地方呢?”荣叔好言劝着,身旁有弃影的人围在左右。   “我管不了太多,这次T管事失踪,八成和弃影脱不了干系。若是巍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弃影。找不到少爷,我就把弃影所辖区域翻个底朝天。”尚思媛带着愤怒说道,身后的至声众人认同地点头。   紧锁的铁门内突然发出转动门栓的声响,门外的众人噤了口,看门一点点开启。   “少爷!是谁干的!”尚思媛见李云巍鼻青脸肿的模样,失声嚷道。   “少当家?”荣叔看到May,深感意外,“您,和李少爷,这究竟是……?”   “是不是她?”尚思媛暴怒地指着May问李云巍,一副要干仗的样子,至声众人围拢过来,弃影的人见状也纷纷进入备战状态。   “都给我冷静!”李云巍罕见地吼道,“吵什么吵?!May与我正在商讨近期合并事宜,思路全被你们给搅乱了!”   “抱歉巍少爷,”尚思媛马上收了情绪,“可是您的伤……”   “我自己摔的,不行啊?”李云巍说。May噗地笑出来。   “合并?”荣叔看向May,见May面容缓和地点点头,“少当家,您终于……”   “对,我和李云巍之间没什么好芥蒂的,”May伸手想勾住李云巍的脖子摆出一副好兄弟的姿态,不料因为身高差距失败了,为缓解尴尬只好顺势搭在了Through的肩膀上,“荣叔,这几日,可以开始筹划合并事宜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异见   Through随May安静地穿过一排排墓碑,在公墓的一隅站定。May轻轻扫去面前墓碑上细微的浮尘,示意Through将花圈放置在上面。   汪妈妈沉眠此处,享年六十一岁。   “那年初入弃影,家仆中只有汪妈妈关注我的日常生活。”Through回忆往事,对May讲述着,“她待我如己出,精心照料,不是因为我是弃影的小少爷,而是觉出我是个从小缺少关爱的孩子,为我的身世感到难过。”   他伸手整理着花圈上被风吹得凌乱的绿叶:“汪妈妈对我那么好,我几乎,要将她认作了生母。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为她做些什么,她却因为我的母亲而……”Through想起那场火灾,声音哽咽。   May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安慰:“既然你说汪妈妈最后的愿望是要你好好活着,你便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了。”   不远处树木涌起飒飒的微声,花圈上新鲜的花簇迎风摇曳,May陪同Through站在这树影间斑驳闪烁的阳光下,时间仿佛静止在一瞬,画面干净,而祥和。   拜祭过汪妈妈,Through被May送回至声宅邸,李云巍早已等在门口,见车到来,上前迎接。   “劳烦至声少爷亲自出面,我T哥哥面子可真大哎。”May阴阳怪气打趣道。   “什么T哥哥,这是你弟妹。”李云巍故作认真地纠正道。   “哎我说……能不能别这样……”Through苦笑,觉得头疼。这二人商议要事时的老成模样私底下荡然无存,现在这一脸孩子气任性不听劝,Through虽然保持着年长的优势,却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我回弃影了。”May告别道,“一会儿要准备召开合并会议。”   “嗯,至声这边也正要开会。”李云巍说,“那我们会后再碰面吧。”   “成,回见。”车头调转,May的车增了油门扬长而去。   至声的理事会议在下午两点准时开始,需要商议的项目在李穹宇的带领下陆续达成一致,而关于合并的若干事宜,也在理事长们的相互沟通间响应良好。   李云巍在一边落座旁听,整个会议氛围热烈,在座各位都对两大组织的合并积极地予以期待。李云巍和李穹宇相视微笑,上一辈长久以来所盼望着的合并,看来指日可待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辛苦各位。”李穹宇解散了与会人员,将铺开在桌面上探讨的资料收拢一处,李云巍起身去帮忙整理,笑着对李穹宇说:“父亲,合并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呢。”   “是这样,”李穹宇也抑制不住兴奋,“这么多年了,终于多少有了点盼头。哎呀,总算没辜负美芳和宵义的期待呀,不知道弃影那边商讨得怎么样了。”   “这样规划的话我分部恐怕不能认同。”一名理事放下了手中的纸张,对May说道。他花白的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玳瑁框架的眼镜显得沉稳而富有学识。   “田理事是对哪个环节有异议?可以说来听听吗?”May问。   田理事推了下眼镜,重新埋首于纸张中:“您策划抽离越南分部40%的股份,用于与至声当地分部融资合作新项目。这样的举措不仅会对越南分部的发展产生毁灭性影响,同时将助长至声的声势,会使得贸易合作伙伴的倾向呈现一边倒的状态,还希望少当家三思而后行。”   “我承认抽离的股份占比是稍微大了一些,”May翻开材料审视着,“但是毕竟咱们是向着合并而努力的,这拱手相让的一系列优势,实际上也是在为日后的共赢来打基础的。”   田理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不甚首肯地摇了摇头。   边角有人举起了一只手,May看过去,不禁扬起了嘴角。   “杨理事,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不用举手示意啊。”任职高管这么久,杨理事还是一副斯文的学生举止从未变过,规规矩矩的,在一帮稍显随意的老理事中间,想不显眼都难呐。May在心里想。   “少当家,我刚刚浏览了一下关于我们印尼办事处的相关更改条款,有一些拙见不知可否同您沟通一下。”杨理事说。   “杨理事请讲。”May示意道。   “弃影同至声贸易方向一直保留着大幅度的重叠区域,我认为在印尼可以适当拓宽些其他的沟通渠道。毕竟,我分部目前还算是在新兴产业方向小有名气,可以借此进行宣扬吸引合作伙伴,这样在至声与我们合并之后,将他们在传播速度、灵活程度方面的优势一一带入,我想,或许会发展为印尼顶尖的技术鳌头也说不定。”   May赞同地点点头:“这个提议非常好,”她在材料纸张相应的位置上快速记录着,“会后我会着重把印尼方面的贸易链筛选一下,杨理事,我们过几天再碰头,继续做详细交流。另外越南抽离出的股份,我会把其中四分之一转到你那里,用于发展新兴项目。”   闻言,田理事有些不悦:“少当家……这……”   May有些不耐烦地将目光投射过去,田理事吞了口口水,收住了话头。   “我看了一下,发现马来的金融贸易发展得很快嘛姜理事。”May收回视线,有些赞赏地说道。   “少当家过奖了。”姜理事欠身说道,“是少当家带领有方,大方向一直很正确,我们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May微眯着眼笑说:“从各大分部的走势来看,只有马来贸易金融中心赶上了至声在当地的市场份额,这也确实为弃影增了不少脸面。姜理事,您功不可没,日后的合并还望您能多多费心了。”   姜理事答应着,因受了赞扬而显得欣喜。   “少当家,新加坡方面的更改条约我分部完全不能接受。”蔡理事皱着眉紧抿了嘴角,唇边的胡须因为受力而微微上翘。   “完全不能接受?”May高挑了眉毛。   “您希望我部驻新加坡金融中心从两个重要赞助中撤出,收回资本再投入至声的项目当中,但是赞助方面的合约已经签署敲定了,再撤资的话恐怕有些不太合适。”   “是想说违约金问题吗?无所谓,赔给他们。”May耸耸肩,“那些赞助支出根本没有必要,趁早撤出来转移到重要的事情上,免得分散精力。”   “少当家,我不太明白,”蔡理事发问道,“先前您口口声声说着绝不同至声合并,为什么这么突然又转变了态度呢?”   这个提问吸引了全部与会人员的注意力,会场中一时间鸦雀无声,大家屏息静气,等待着少当家的一个答复。   “当然是这样的选择,会有助于弃影的发展。”May答道,“就算先前我曾经百般抗拒过,但合并归根结底是迟早的事。而现在又证实耿耿于怀的种种都不过是场误会,就没有什么可阻碍的了。”   “你们,”May环顾全场,审视每个人的脸,“之前不是都很坚持地要合并的吗?怎么现在我看,似乎又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呢?”   “有不同意见就说出来,摊到台面上大家讨论一下,不是能够更好地解决吗?”May这样说着,没有人吭声,“你们有多少反对合并的,举手我看一下。”   没有人响应。   “有多少赞同合并的?举手!”   杨理事立即高举了手示意,片刻后,姜理事也战战兢兢举起了手,另外还有小半数的理事长同样予以了响应,却似乎有些犹豫与焦虑,不停左右看着周围人的眼色。   “两次都不举手的,什么意思?”May有点焦躁,语气变得差了一些。   “合并的事操之过急欠妥,”田理事郑重其事地明确表态,“少当家,我还是觉得此事要慎重考虑。”   “我同意田理事的观点,这合并看似诱人,但实际上弃影是拿不到什么好处的,我们只是在给至声增加辅助罢了。”蔡理事应和着说道。   没有举手的其他理事也纷纷表达着观点,会场一度陷入到两大派别的理论当中,争吵不休。   眼看夜色越来越凝重,讨论却搅成一团浆糊,难以辩出结果。   May揉着生疼的太阳穴,一脸无奈地靠坐在转椅中。   “少当家,时候不早了。”荣叔欠身告知着。   May叹口气,只好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引起注意,说道:“到这吧各位,天色晚了,今天先暂时休会,下次继续商讨。”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独断   这大概是May出席过的理事例会里面最难嚼的一块骨头。   反对派们以田理事和蔡理事为首,坚决不同意合并事宜,并罗列出种种不良后果及对弃影日后发展衍生的副作用来试图拉拢观望状态中的理事长们。   而赞同派中尤以杨理事、姜理事首当其冲,承受着反对派的唇枪舌战。姜理事个性温和,不太擅长理论,常常被对方咄咄逼人的质问憋得说不出话来,而杨理事思维敏捷,迅速在对方言语间搜索着漏洞进行质疑,倒也旗鼓相当。   May蹙眉看着会场弥漫的无形硝烟,心头的恼火燃得越来越旺盛。   “这合并如果不从长计议绝对不行!我分部始终反对急促行事!”   “现在合并就是在对弃影的很多产业链进行造势!合并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现在说什么合并,重大议题是要民主投票的,我部肯定持反对态度,不可能同意!”   “合并也是扩大发展,怎么就不行了?!”   “我就明说了,合并根本没有好处,弃影本来就是独立组织,融合其他产业就不伦不类了!”   “少当家现在主张的就是合并,我们就更应该向着合并的前景而努力!”   “少当家现在毕竟还年轻不更事,很多事情考虑都欠妥!现在不及时悬崖勒马,到时候吃亏的……”   “都他妈够了!”May愤而拍案。说我不更事?说我考虑欠妥?May巡视全场想找出那句话的主人,未果。   “你们爱他妈同意不同意,我就是要合并,一票否决你们所有人的提案!”May有些失礼地伸手胡乱指着与会者,因为盛怒指尖微微发着抖。   例会在May踹开转椅黑着脸离场后不欢而散。   “少当家,您不要这样。”回到宅邸,荣叔劝着,“很多反对合并的是年老的理事长们,他们从您父亲那一辈,乃至是您祖父那一辈就跟随着弃影,都是元老级的人物了,他们的发言在弃影总部当中也相当的有分量,您如此正面对峙闹僵了场面,恐怕不太妥当啊。”   “管那么多做什么,”May坐到书房的写字台前,满不在乎地掀开纸张,“既然那些提议影响了弃影相关工作的推进,就应当不予听取,吵吵闹闹的得不出个所以然,浪费时间。我现在就自行起草合并相关文件,让他们哪儿凉快呆哪儿去。元老?哼,还他妈卖起老资格来了,我可不吃那一套。”荣叔轻叹口气,知道少当家一旦拿了主意,便是毫无更改的余地了,也只好缄口不再相劝,任由May刷刷落笔很快写满了一整页。   李穹宇端坐在桌前,脸上满是尴尬。   这日约定与弃影高层碰头,李穹宇早早便率队抵达总部圆桌会议厅,十余名至声理事代表在李穹宇左右落座,占据了半面桌椅,李云巍坐在边缘旁听,西装革履精神抖擞。   “这是我们起草的一部分协议,还在征求意见当中,穹宇叔可以过目一下。”May说着示意荣叔将文件递交到桌子对面。   “那个……美美啊……”李穹宇接过文件,疑惑地问道,“弃影这是个什么情况啊?”伸手对着May左右的空座位摊了摊。   说是弃影高层队伍,实际只来了May与荣叔二人,与至声十余人面对面,场景就像是招聘会后的一场面试。   May耸耸肩不以为然:“没关系,我一人就能全权代表弃影。”   李穹宇看着荣叔一脸的愁眉不展,转头和李云巍对视一眼,父子两人现出隐约的担忧神色。   “阿荣,弃影近况如何,合并事宜进展怎么样?”会议结束后May离开去借用卫生间,李穹宇趁机凑上前询问荣叔。   荣叔叹着气摇摇头:“反响不大妙,一部分理事长们并不赞同合并。”   “这就奇怪了,”李穹宇感到费解,“按理说合并对两大组织未来的长远发展有很大的助益,这方面身为理事不应该意识不到啊……还是说,那些不赞同的理事,其实有着自己的打算?”   荣叔思忖了片刻:“李大当家说的,确实需要荣某去好好调查一番。”   “弃影理事们的意见一直达不成一致,我有点担心会生变。阿荣,这样,你先回去探探情况,如果有什么棘手的事不好处理,尽管开口,我们至声会立即增援的。”   荣叔点点头:“那就麻烦李大当家了。这件事还请李大当家先不要知会我们少当家,原本这几次会议就已经令少当家头疼不已,如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让少当家怀疑了理事们的动机,以少当家的性格,恐怕会打草惊蛇,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李穹宇表示认同,May办事效率极高雷厉风行,这是弃影得以迅速崛起的一大原因,但同时她的暴躁与戾气也相当出名,不考虑后果的发泄往往也使一些合作伙伴退避三舍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果然沉不住气这一点,还是需要长足的岁月来打磨啊。李穹宇心想。   “穹宇叔,你们在聊什么?”May走过来问道。   “哈哈,我和你荣叔叙叙旧。”李穹宇转移了话题,“美美是要回去了吗?”   “嗯,”May点点头,荣叔帮忙抖开外套披在她的肩上,“还有很多项目需要重新规划,过段时间再来和穹宇叔继续商议。”   May告别李穹宇出了会议厅,和李云巍打了个照面。   “哎,没见我T哥哥啊。”May四下望着。   “他不出席这种场合的。”李云巍解释道。   “啊是吗?”May想了想,换上一脸坏笑,“什么嘛,藏得那么仔细,怕啥,我又不会带他走。”   “他不愿意抛头露面好吧?你想他了,可以跟我回宅邸看望他啊。”李云巍不满May的调侃,争辩道。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May摆摆手说,“我会去看他的,等我把弃影的糟心事处理好就去,你要好吃好喝招待着哦!”   李云巍疑惑地看着May,想问问她糟心事是什么,而May大踏步下了楼,一阵风一样消失了踪影。   “少当家,您说的T……”紧随其后的荣叔有些不解。   “啊,是我……不是,是李云巍的贴身管事,那天在仓库荣叔见过的。”May说道,不动声色地隐瞒了Through的身世。   荣叔回忆片刻,稍微有了些印象:“啊,是那个孩子……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嗯,或许吧,也或许只是错觉。”May模棱两可地说着,坐进车后座,启程向弃影宅邸驶回。   接到杨理事车祸的消息是在几日后。May约定了日程要同杨理事商议关于印尼分部贸易链重组的事宜,却在办公室左等右等徘徊了一下午没有看到人。以为是航班晚点去电到分部询问,却被告知杨理事早已乘机启程了。   然后便是得知讯息,杨理事在前往弃影总部的路上车辆突然失控翻倒入河,救起时几乎停止了呼吸。   “是什么原因,查出来没有?”病房门前,May看着上了呼吸机不省人事的杨理事,蹙眉问荣叔。   “似乎是刹车失灵,”荣叔答道,“司机同样处于昏迷状态还没有醒过来,所以具体原因现在也说不好。”   “只是刹车失灵不会这么严重吧?杨理事这伤势可是不太乐观,严重的话会成植物人也说不定,如果是他人逃逸,那个人必须承担责任。”May狠狠地说。   “知道了少当家,我会去调查。”荣叔说。   “真他妈的……”May咬着手指,面露不悦。   而荣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二人在病房外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内乱   文件堆放杂乱的办公桌隐在朦胧的烟气中,田理事抬起夹着雪茄的手,一脸享受地吞云吐雾。   他歇得够了,重新戴上眼镜,然后窝进扶手椅中举起文件凑到面前。   “百分之四十?哼,”他略带轻蔑地冷笑一声,“我会让你连一个子儿都碰不到。”   百叶窗安静地阻挡着阳光,田理事捏了捏鼻梁,看不清表情。   “所以说现在反对合并的人反而要比赞成的人多?”May把记录甩在桌上,脸色凝重。   “似乎是这样,我差了人暗中去了解各大分部的趋向,照目前来看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荣叔汇报着。   “他妈的这些理事都怎么想的,”May怒极反笑,“真他妈有趣,我反对合并的时候那么多人相劝,现在我改主意了,底下却又颇有微词。”   荣叔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在安静的书房格外明显。May点点头示意他接听,荣叔接通后听着对方的言语,有些急迫地说:“嗯,好的,我马上过去。”   “出什么事了?”May问道。   “杨理事恢复了意识,我这就赶往医院。”荣叔欠身行礼便要走。   “等等,我也去。”May抢上前去开门,被荣叔按住了门把。   “少当家在宅邸等候就好,需要了解清楚的事,我会代替少当家问的。”荣叔恭敬地说着,半分不肯让步。   May直视荣叔的眼睛,荣叔却将头偏到一边。   “荣叔,您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May直截了当地问。   “少当家,您请放心,”荣叔保证道,“我荣某绝不会害您。”   片刻,May放开了手,默许荣叔离开。   “好,我信您。”她这样说道,让出了门口。   荣叔向May欠欠身,迅速赶下楼去。   May站在门口,看着荣叔离开的身影,没有动弹,眼里有了不解,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落寞。   夜深时分荣叔归来,May还掌灯坐在书房静候。   她抬眼看着荣叔,无声地询问,荣叔却摇摇头,表示没有带回任何可参考的消息。   “杨理事病情突然加重,不治身亡。”May听着荣叔简短的汇报,眼里闪过一丝狐疑,却又迅速恢复面容的平静。   她点头表示知晓了,站起身走出书房,一言未发。   这日的理事例会,May早早到场,难得平和冷静地端坐。待各部理事长纷纷落座,May向杨理事的空座位投去一眼,又收回视线看向在场的所有人。   “今天我们不谈合并,”May说着将面前掀开的文件夹合拢放于一侧,“谈谈跟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弃影的现状。”   各位理事闻言面面相觑,不知少当家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前几日杨理事车祸救治无效死亡,印尼办事处的贸易交流一度陷入中断。后来我在收回印尼分部领导权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May微翘嘴角,露出不屑一笑,“蔡理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曾经前往印尼与杨理事进行过密谈吧。”   蔡理事做出一脸吃惊的表情,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滑稽。   “你也不用向我解释什么,”May说道,“但凡做过的事,终究会被人知晓,我想您心里也有一定的觉悟了。这么说吧,在座的理事长们,”May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摆了个悠闲的姿态,“你们私底下都做了什么事,我大抵也是了解了个七八分的,为了稳定我们弃影的大局呢,有些业务和资金的调整,今天需要告知大家一声。”   “少当家……”田理事接下传阅过来人手一份的资料掀开浏览后,马上产生异议,“您这……我觉得……”   “田理事,”May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头,“我想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天是告知,而不是征求意见。”   “各位理事长们就在这里仔细阅读一下吧,有不明白的条款可以随时问我,但我希望不要有人持不同意见与我争论,更改是不可能的,今日生效,今日执行。希望各位理事长们回去后能够妥善调整贸易方向,以适应现下的规定。”   “越南和新加坡的投资资金被中断了。”会后,蔡理事赶上田理事急促地说,用方帕擦去了鬓角的汗。   “哼,王八羔子。”田理事咬着牙咒骂,“真是翅膀硬了,敢骑到叔伯辈的头顶来造次了啊。”   “怎么办,咱们私下金钱交易拉拢中立理事并且打压赞成派的事,少当家恐怕已经知道了吧?”蔡理事发愁。   “明争暗斗总归会被人察觉,这没什么好害怕的。”田理事说。   “少当家是不是怀疑车祸是我干的?”蔡理事担忧着,“我明明只是到印尼出面威胁了他一下,怎么就……哎呀,这怎么说得清?”   “稍安勿躁啊蔡理事,”田理事气定神闲地说,“这么一丁点试探就把你吓成这样,以后怎么成得了大气。”说罢故作惋惜地摇摇头。   航班很准时,田理事登机后,舷窗外正是一片火红的晚霞。他将遮光板拉下挡了日光,闭上眼,脸色阴沉了下来。   不错嘛,少当家,看来已经觉察出端倪,才出此下策吧。   作为老一辈的分部带头人,拓宽海外市场的初期往往入不敷出,X家族的前辈们曾有过不成文的约定,以年为单位向短板分部资助数额不菲的投资资金。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意义上来讲弃影已经逐渐进入贸易繁荣时期,不再需要资助来维持日常开支了。可是资金并没有因此而撤销,一部分元老便动了歪念,将赞助资金悄然收入囊中,竟至于积攒下大批的财富。有了物质保障,就不太上心事业的发展了,更不愿意合并重组,唯恐改变了现有的舒适生活而不得不面临变革。老理事长们享受惯了安逸,提前安度晚年坐吃山空。却没料到May杀出狠招,打破了这慵懒而散漫的现状。   “中断新加坡、越南……等十余处分部的投资资金,转投新兴贸易交流方向。妈的……”田理事愤懑地阅读着资料,手上加力捏皱了纸张边缘。   少当家,是你不念老一辈旧情在先,就不要怪叔伯们不义了。   田理事这样想着,飞机在平流层快速掠过。   “是谁给你们的权利拖延上市时间的?!”新成立项目的股票无缘无故推迟了出售日期,遭受不小的损失是其次,若弃影因此招惹上信任危机,情况必将变得棘手。   May对办事员大吼大叫兴师问罪,办事员们却唯唯诺诺说不出个所以然。   同时,本部的电话几乎要被打爆,接连几个分部出现决策过失,导致部分合作伙伴要求解约撤资。   May听着汇报的各大事项,估算也看得出来损失有多惨重。这些分部对本部贸易的打击简直不留分毫情面,May冷漠了面容,坐在扶手椅中一动不动。   “少当家,您要见我?是因为那则邮件吗?”田理事敲了书房的门,走进来。   “哪个邮件?田理事发过来的关于恢复断资的申请?”   “是的少当家,”田理事礼节性地欠身,“您肯亲自审阅,田某不胜荣幸。”   “我找您来,不是为这个。有人在杨理事出了事故的那辆车的后备箱里,发现了产自越南的□□。”May逼近田理事,“您能为我解释一下这件事吗?我们弃影虽然跟黑市有着密切往来,但只限于军火交易,至于毒品……”May轻笑一声,“敢问是谁给您这么大胆子,走私这玩意儿的?”   田理事蹙眉,毒品交易一直保持在线下,按理说不会被本部发现,难道是自己人背叛出卖?他计上心来想着对策,突然发现了蹊跷:“少当家,这可真是冤枉田某了,田某好奇是谁捏造了谎言来骗您,那日的车可是全部沉到水下去了,就算是有□□,也必然全部溶尽,又怎么可能会被人发现呢?”   “哦?是吗?有趣。”May忍俊不禁,“真奇怪,田理事怎么会知道车子翻到了河里?会上我可只说了车祸,从来没提及过事故的细节啊。”   田理事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中了圈套,却为时已晚覆水难收。   “您用毒品来拉拢杨理事不成,就把他做掉,还真是干脆利落啊。”May缓慢鼓掌,在田理事听来格外刺耳,“是不是如果荣叔没有放出假消息几乎连我也骗了,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的杨理事连半句话都来不及讲就会立即被你的人送上西天啊?”   “所以死讯……是假的?”   “告诉我吧,您这么残忍地对待同仁,究竟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哼,”田理事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神情,“少当家如此残忍地对待我们这些元老,又是要做什么呢。我们为弃影辛苦了大半辈子,表达异议来为分部争取些利益无可厚非,您却一意孤行打击了我们的发展,这又是何苦呢?先是要求合并,叫我们让出股份,再来中断了投资资金,把分部孤立自生自灭,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   “分部真的到了绝路吗?是你们的财源到了绝路才对吧?”May一语道破,“田理事私吞的钱款大约有多少呢,让我来算算?十个亿?或者翻倍?还是三倍?敢问您准备什么时候还给弃影呢?”   田理事恼羞成怒挥出一拳,May没有防备堪堪趔趄着避过,却见田理事握了枪红着眼看向May。   “我尊称你一声少当家,是看在X家族老辈人的面子上,不要以为我会怕了你这个丫头片子。自以为是专断□□,分部因为你损失了多少贸易链条,嗯?你有好好数过吗?今天我就在这里结果了你,弃影群龙无首必然方寸大乱,到时候我们各自分赃四散离去,你可不要怪罪我们。”田理事拉开了保险。May对反对派的步步紧逼终于使他铤而走险开始了凶猛的报复。   一声枪响,从书房传出。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危情   “有没有事?”李云巍扶住May,紧张地问道。   May摇摇头,抹掉脸颊擦伤处涌出的血,看向对面捂着手臂跌坐在地的田理事。   像是凭空变的魔术,书房几乎被至声的保镖挤得水泄不通。尚思媛收起枪,示意保镖们控制田理事并准备带离现场。   “多谢啊,尚思媛。”May说道。尚思媛潇洒抬下手表示不客气。   千钧一发之际幸得尚思媛及时开枪搭救,才导致田理事一枪打偏。子弹与May擦面而过,击碎了身后的橱窗玻璃。   “你们怎么来了?”May问李云巍。   “我父亲让我今天带队过来,说荣叔担心弃影这边有些反对合并的理事近日会有所行动,所以请求了援助。想不到才上了二楼来找你,就发现这屋有情况。”李云巍说。   “万幸的是门没有关严,我们透过缝隙看到了你们,也才能及时出手制止。”尚思媛走到李云巍身边站定,对May说道。   “可是你们过来我并不知情,这事是荣叔单独联系的至声吗?”May蹙了眉,血顺着脸颊蜿蜒流下来。   “巍少爷,”尚思媛警惕地看向窗外,“没多少时间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李云巍冲尚思媛点点头,对May说:“先跟我们走,等安全以后再谈。”   “等等,可是……”May还想问什么,窗玻璃突然噼啪一声支离破碎。   李云巍一把按低May的头,在尚思媛掩护下撤离书房。   田理事还在书房里被限制了行动,却是志在必得地叫嚣着:“这宅院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了!你们一个也逃不掉!哈哈哈哈!”   尚思媛指挥至声手下予以反击,一时间弃影宅邸陷入枪林弹雨之中。   “这些人都疯了吗?!”李云巍护着May从走廊上快速穿过,有子弹击打在脚后,木板发出碎裂的响声。   李云巍冲下楼梯半蹲在门后,透过窗窥探外面的情况,然后回身冲May摇摇头:“敌对的人在缩小包围圈,等思媛那边解决了来支援我们,才好破围。”   May观察了下情况,叹口气:“你带的那点儿人不够。”窗外远远站着蔡理事,正指挥大批手下人对二楼进行扫射。   “时间久了尚思媛那边会应付不来,你等等我。”May说罢猫腰就地一滚,钻到楼梯后面背阴处不知在鼓捣什么,只一会儿,抓着两只□□回到李云巍身边。   “你们也太随便了吧,枪支这么乱放?”李云巍一脸黑线。   “有暗格。”May简短解释道,随后站起身藏在门后,示意李云巍跟上,“我杀出一条路,你跟着我别掉队。”   “喂,你不要……”来不及阻止,May一脚踹开了门。   李云巍只好硬着头皮紧紧跟随May唯恐中弹,却不得不承认May的枪法极其精湛。虽然面对的是弃影的自家人,但既然尽数领令前来取少当家的性命,May便也不留情面,接连击倒数人后二人翻滚进围墙旁边的灌木丛。   “我们到门口了!”李云巍提醒道。   May点点头:“你出去后赶快跟穹宇叔联络吧,多抽调些人来给思媛解围。”   “你呢?”李云巍发现May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得掩护你啊。”May耸耸肩,撇掉□□抽出了一柄匕首,“子弹打没了。”   大门就在眼前,而敌对的人也即将追赶过来。May纵使心内焦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暴露位置,却见大门突然间向两边敞开,似乎很多人正要冲进来。   May见无处可藏,只好绷紧身体备战。   “荣叔!”身后的李云巍认清来人,喜笑颜开,“哎呀您终于回来了!”   “李少爷?少当家?您二位怎么会在这里?”荣叔忙不迭迎上去,见May脸颊有血,担忧地问,“少当家这伤要不要紧?”   “我没事。”May说着,狐疑地看向荣叔身后。   “都是自己人。”荣叔解释道。   “荣叔,我们人带少了,思媛他们被困在了二楼。”李云巍说。   荣叔点点头:“李少爷,少当家还请您先行带到至声稍候,这边的事,我来解决。”   “走吧,May。”李云巍拉着满脸疑虑的May闪身出门,离开了弃影。   “都是小伤,别担心巍少爷。”尚思媛左手手臂缠了厚重的绷带,迎上李云巍担忧的眼神,忙说道。   荣叔随她进来带上门,有些愁眉不展。   “反对派们这是破釜沉舟,不遗余力地要摧毁弃影本部。”荣叔说,“少当家,这几日恐怕要在至声躲一躲,十多个理事带队占据了宅邸,混乱不堪,咱们的人手冲进去,也只来得及把至声的队伍救出来。”   “所以荣叔,”May有些不满地说,“您准备越权到什么时候?”   荣叔欠身行了礼,并不打算解释。   “阿荣是担心你,美美。”李穹宇推开门走进来,一脸疲惫地窝进沙发里,“哎呦呦,可是累死我了。”转头对荣叔说,“事到如今,就别再隐瞒了,你这样的保护方式,毕竟不周全呢。”   荣叔叹口气,不知如何开口。   李穹宇无奈地摊摊手,代为回答道:“还是我来说吧,反对派策划阴谋,阿荣一直独自暗中警惕着。一来,知情人太多容易被反对派们察觉,不利于一网打尽;这二来,连美美你也没有告知,是担心你这脾气喽不住,怕你一时冲动前去理论,反而威胁到身家性命。阿荣是在尽力护着你,美美不要怪你荣叔瞒了这么久。”   “宅邸能够抗衡的人手太少,”荣叔说,“今天田理事受您召见后,带了一队人过来,却都藏在周围。我觉得蹊跷,才赶忙联络了李大当家来帮忙,好让我有时间去外调海超那边的人。不想让少当家太费心,可还是没能赶得上他们的行动,连累您受了伤……”   May摇摇头:“荣叔既然是好心,我定不会怪您。”同时又多了些自我反省的意味,“我的性格确实暴躁,很多情况下多少有些咄咄逼人招人反感,以后这方面还请荣叔多加提醒,我也会尽力克制的。但是荣叔您也不要瞒我事情啊,我不是不知分寸之人,好歹对我有些信心好不好。”May笑着责备,又因为牵动脸上的伤口而疼得咧了嘴。   “是,少当家。”荣叔答应着。   “得嘞,咱聊聊后续的大工程吧。”李穹宇一拍大腿,坐正了身子,“阿荣,前期道具方才已经全部筹备就绪了嘿。随时用,随时出发。”   “啥东西啊穹宇叔?”May问道,又看看荣叔,“你们到底谋划啥呢这是?”   “荣叔之前同我父亲紧急商讨过弃影这次内乱的对策,May你也知道,我父亲精通易经八卦,又在摸金时期学得了奇门遁甲的皮毛,虽然算不上高手,但对付这些寻常角色绰绰有余了。”李云巍说道。   “合着你们全都背着我密谋呢呗。”May噘嘴叉着腰,愤愤然大吼,“有劲吗?”   “哎你看你这暴脾气啊。”李云巍无语扶额,“淡定,淡定。刚才你说什么来的,啪啪打脸哎我去。”   May翻个白眼懒得理李云巍的调侃,兀自顺了气对李穹宇说:“那事不宜迟,穹宇叔我们这就商议详尽细节吧。”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肃清   夜半时分,有车徐徐驶近弃影宅邸,在不远处停下来。   “穹宇叔,”May费解地看着李穹宇差手下运到弃影宅邸外围墙边的满满一车老旧物件,“这一堆破铜烂铁是干啥用的?”   “什么破铜烂铁,”李穹宇不满意May的称呼,一边指挥卸货一边纠正道,“昂贵着呢这些东西,知道皇帝的古墓为什么没人盗吗?”   “为什么呀。”May兴致缺缺,但仍然礼节性地顺着问道。   “就是有这些在呗,”李穹宇说,“没人敢进,机括精巧手段毒辣,对付盗墓贼溜溜的。”   “哦,这样哦。”May摸出块结了锈蚀、巴掌大的铜球,拿在手里把玩起来,这铜球很沉,却并非实心,轻轻摇晃时里面似乎还套着一些机关,发出细小的碰撞声。   李穹宇无奈地看了这个门外汉一眼:“唉,隔行如隔山,说了你也不懂。”   “像我这样的吧,”May将铜球放回原处,“果然还是习惯于枪支弹药正面交锋啥的。”   “美美不是交锋过了吗都。”李穹宇半开着玩笑,“然后挨人家打,把宅子都整丢了。”   May不服气,撅着嘴:“荣叔事先不肯告诉我,否则也不会这样全无防备。”   至声手下按照李穹宇的指示在弃影宅邸周边参考图纸埋下相应的物件,May凑过去,看纸张上规整地画着几个边角凌厉的多边形,每个凸起点密密麻麻标记了注解,深夜月明星稀,倒也不难辨认。   “八卦图,感兴趣吗?”李穹宇在May身后笑说,“叔叔可以教你啊。”   May毫不犹豫摇摇头:“地底下的事,我可不想学。”   李穹宇四下观望,对风平浪静顺利进行着的工作环境有些疑惑:“反对党们都这么高枕无忧吗?宅子外面也没个放哨的?”   “弃影宅邸是什么地方,加固的堡垒好吧。”May说,“安全性能良好,寻常人轻易是进不去的。他们守株待兔着我,”May轻蔑地笑了一声,“却没想过,我怎么可能是寻常人。”   “哎哎哎,不带这样的啊美美,”李穹宇玩笑地打断道,“抢我功劳还,不是寻常人的明明是我好吧。”   “老爷,都布置好了。”手下人过来汇报。   “嗯。”李穹宇带上夜视镜,May伸手接过另一副,“来吧美美,好戏开场。”   “你父亲蛮厉害的嘛。”May对窝在沙发里的李云巍说。   那晚似乎一如寻常,李穹宇气定神闲地叩了门,在早已久候的敌对人手猛然拉开门的瞬间抛出了铜球。待铜球叮当作响滚进门内后,李穹宇带着May大大方方穿过一众仿佛瞬间石化在原地的敌对人手,如入无人之境般穿过庭院踏进宅邸的玄关。   May一脸新奇地看着眼前静止的画面,不禁啧啧称奇。   “那是当然,”李云巍一脸司空见惯,“父亲接手至声产业起初的几年,大部分发展资金都是依靠盗掘古墓走私出土什物来层层累加的,May千万别小看了玄学考古学盗墓学,学问大着呢。”   “嗯哼,领教了。”May摊手承认着,“不过盗墓学是什么鬼,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李云巍忍俊不禁。   “喂,你是胡扯的吧,耍我好玩吗?”May反应过来,置气地推了李云巍脑袋一把。   “哎你什么时候能淑女一点啊May。”李云巍梳理着被推乱的头发,无奈地说。   “猴年马月吧啊。”May不为所动。   “看样子占据弃影宅邸的那些人,都顺利解决了呗。”   May点头:“不能更爽啊,穹宇叔就像摁了定格键,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现在带头闹事的理事都已经被荣叔控制审问去了,弃影宅邸全部清空,过几日打坏了的地方还得尽快整修一下。哎对了,你知道那个里面有响声的铜球叫什么吗,太好使了也。”   “啊,那个东西,是蛊环,铜制外皮内藏了千秋万岁的卵。”   “卵?”   “盛传是唐墓里一种人面大鸟的鸟蛋,实际上也是铜制的空心球,里面有磁性的卯榫结构。不过这蛊环只是个引线,空境的形成全靠事先布置在八卦阵边角的那些东西。”   May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嘿……似乎蛮有趣。”   李云巍眼里闪着光:“感兴趣吗?要学吗?虽然我没盗过墓,理论方面我还是懂很多的。”   May摆手:“你家咋回事,你们父子俩是老师来的吗?还有,我T哥呢,怎么这几天一直没见?”   李云巍耸耸肩:“弃影的人这些天进进出出的,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躲起来了。”   “无所谓的吧,我都不计较他,又何必忌惮其他人?”May不以为然。   “他不愿见,不见便是,我不会勉强他。”李云巍说。   May看他一眼:“你倒是宠他宠得厉害。”   “那是我媳妇哎,我不宠他像话吗?”   May对着李云巍摆出一副“你这么好看,说什么都对”的表情。   “怎么样荣叔?”见荣叔从至声的地下室走上来,May连忙问道。   “这是参与叛乱的反对派名单,”荣叔递过来记录本,“也不知为什么,审问异常顺利,没有用到严刑逼供,只是这些人目内无光,总觉得精神有些恍惚。”   “那什么蛊环的事儿吧。”May挠挠头。   “蛊什么?”荣叔不解。   “没啥,估计是穹宇叔布阵的后遗症,是好事情。”May翻开本子,开始浏览谈话记录,“这些所谓元老级的理事,平日里作风便不甚良好,我念在父辈情面上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倒好,竟连弃影的发展也敢出手妨碍了,实在是……”她无奈地摇摇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弃影在May的带领下进行了整合重组,剔除害群之马,稳定分部人心,肃清了队伍。   “美美啊,以后遇到这种棘手事,不要一个人硬撑了,”弃影恢复到风平浪静的局面,李穹宇登门拜访时说,“叫我们来帮忙不是更好么。”   “但是穹宇叔,”May执拗地说,“眼看合并正在进展中,我这边当然是想,以弃影最好的状态来与至声共事嘛。留下墨迹的烂摊子给您,到底不是我风格啊。”   “哈哈,”李穹宇怜爱地揉了揉May的头顶,“不愧是美美。”   “对了叔,”May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蛊环挺好玩的哎,能送我不?”   “嗯?”李穹宇歪着头想了想,“送估计费劲,给你打个折,两千万拿去吧。”   “啥?一个小破那玩意而已,怎么这么贵?”   “小破那玩意?”李穹宇重复着,略显无语,“哎呀我说,那可是关键的道具,没了它,整个阵法就废了。要不我送你个毕方皿玩玩?隔空生火比蛊环漂亮多了。”   “不要了,哼。”May赌气地扭过头,“穹宇叔就是抠门儿。”   李穹宇讨好地举起双手做了投降的姿势:“好啦我的小祖宗哎,快别难为叔叔啦!”   突然一阵微风起,闯进窗来,吹得写字台上纸张翻转哗哗作响。May瞥见外面明媚的阳光,碧空映在眼中,像一片湖,平和静好。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至影   合并事宜的推进自此再无阻碍,经过三场双方理事例会的共议敲定后,弃影至声两大组织正式合为一体,更名至影,由李穹宇统一进行管理。   弃影和至声的宅邸同时也归于一处,弃影仆从整体迁移到至声,而May的家业新建为分部辅助办公。   May入住的当日,李穹宇安排了丰盛的晚宴来庆祝。   “我T哥呢?”看着三缺一的餐桌,May问道。   “他在楼上,一会儿我把饭菜送过去。”李云巍说。   “不是吧,他还躲着啊,”May觉得伤脑筋,站起身来,“我去喊他。”   “别去了May。”李云巍劝阻道。   “不能因为他是你媳妇儿你就由着他性子来啊,总这样累不累啊。穹宇叔我去去就来。”May说罢便离开了,留下李云巍尴尬地和李穹宇面对面坐着。   气氛陷入僵硬的沉默中,李穹宇看向儿子,开口道:“媳妇儿就媳妇儿呗。”   李云巍忐忑地抬眼看着父亲。   李穹宇叹口气:“我不是早前便默许了你们吗,还有什么好避讳的?你若喜欢小T就喜欢小T吧,我不会再阻拦的。”   明知Through身为男性,儿子却不可遏制地迷恋着他。就像当初自己喜欢美芳一样,尽管已为兄弟妻,不可再抱有念想,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李穹宇想着,就算前路难行,如若两个孩子出自真心,也定能克服重重困难的吧。至少,不要再如自己当年一样放手了爱情,而懊悔一辈子。   “父亲,谢谢您。”李云巍这样说着,心怀感激。开明的家长本就不多,能够遇见真的三生有幸。   “你妈妈的事,给你童年留下了阴影,真的非常的抱歉。”李穹宇这样说着,却见儿子摇了摇头。   “我早已原谅您,您不要再为此犯难了。”   父子相视而笑。有什么融化在二人心中,柔软而温暖。   May拉着Through冲过来,不顾Through反对大喇喇地将他摁坐在自己对面的座位上。   “有什么好扭捏的啊,”May不以为然,“吃个饭而已。”   Through惊惶地看看李云巍,又看看李穹宇,感受到身后来自弃影家仆的视线,如坐针毡。   “你们先下去。”May挥手屏走全部家仆,对Through说,“这里可是你住了很久的家哎,我们才算是新成员好吧?这么拘谨是干嘛啊?”   “你若不喜欢,明天我让弃影的人负责宅外,离得远一点。”May继续说,“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不可能再有人认得出你的,放心吧。”   “那个……”李穹宇表示一头雾水,“美美你们在说什么呢?”   “哎呀。”May这才反应过来还有李穹宇在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小T和弃影难道还有什么联系?”李穹宇问May,“美美的远房亲戚?”   Through瞬间苍白了脸。   May见状连连摆手:“没血缘,但、但是小时候拜过把子。”   这蹩脚的谎言让李穹宇皱了眉头,李云巍一脸苦恼地揉着太阳穴。   片刻后,李穹宇总算是将信将疑地说:“好吧,此前认识就更好了,你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May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转移了话题。   “你就说见过几面不就得了?还拜过把子……亏你想得出来……”饭后走上楼梯,李云巍抱怨着。   “你懂你说,你行你上啊。”May翻个白眼,“我都方了好吗?不过好歹把穹宇叔糊弄过去了,也算成功。”   回身看向一言不发的Through,May问道:“T哥,你打算什么时候挑明身份啊?”   “永不。”李云巍代为作答。   “就一直这样下去?不会累吗?”   “不然怎样,”李云巍说,“我父亲本就不待见张殷雅,若是知道了Through的出身,这好不容易缓和的局面又要陷入僵局了,有些事,还是不要捅破的好。”   “纸毕竟包不住火……”May念着,却又转口道,“算了,无所谓,当真有一天因此而生了混乱,我依然会站在你们这一边。”   三人各自回了卧室。为May准备的房间已经安放好从弃影带来的全部家当,恍惚间仿佛仍在弃影的宅邸一切都没有变动。May从窗口看出去,想到完成的合并,微微一笑。   终于是令父母如愿以偿,而今,也要好好地完成自己的梦想了。   “你会怨我隐瞒你的身世吗?”李云巍问Through,心有不安。   “不会啊,这样很好。”Through答道,帮李云巍打理着床铺。   李云巍坐在床尾,一把将Through揽到怀里,将头埋在他身前,轻嗅着他的温暖气息。   “李少爷……”Through梳理着李云巍的头发,安慰他的患得患失。   “别再喊我少爷了,你若细究起来,应当算是弃影的外姓少爷才是,我们平起平坐,喊我云巍吧。”   说着回身将Through放倒在床,在唇上印下深沉的吻。   “云巍……”Through顺从地念着,李云巍掀起他的衣衫下摆,一路吻了下去……   “哎李云巍……咦?”   李云巍和Through保持着亲密的姿势望向大大咧咧闯进门来的May。Through的脸腾地红了,忙不迭推开李云巍窝进床侧躲了起来。   “干嘛啊?”李云巍坐回床尾,没好气地看着她。   “荣叔说有个文件拜托你转交我来着……明天再说吧,打扰了啊,那个啥,你们继续。”May憋着笑退出去,临走补上一句,“注意身体,还有记得锁门。”   “你他妈还是记得敲门吧!”李云巍一个枕头拍过去,May眼疾手快关上了门。   “父亲您这样不太好吧,才合并没多久,就要甩手去周游列国?”   “啊哈,不是还有你们在,我很放心啊。”李穹宇笑嘻嘻地对儿子说。   李云巍却表示暂时不想继承家业:“不要,累得慌,而且现在局势稳定前景大好,没什么好费心的,我想多陪陪Through。”   李穹宇转而去找May,May却正埋头在习题册里做着演算:“穹宇叔,虽然我的高中断断续续没来得及好好读,但仍然不太想放弃这次高考,眼下我要紧锣密鼓准备考学了,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我啊,可是有着自己梦想的人,怎么能早早就困在这里呢,等我上完大学,再接手打理也不迟嘛。”May抬起头咬着笔杆想了想,“说起来,我记得明天穹宇叔应该是有个去美国参会的日程安排吧,跟至影的新合作伙伴的见面会,对吧?预计得停留一个月呢,穹宇叔就当成是旅游好啦,边工作边玩儿岂不是很充实?”   李穹宇欲哭无泪,只好老老实实坐镇,搁置了游山玩水的念想。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蹊跷   “干啥呐?”电话里传来闹哄哄的声音,May嫌吵将手机移离耳旁。   “逛街,约会,有事吗?”李云巍说,冲Through指了指左手边的衣铺橱窗,示意停一下。Through点点头,摸了下口罩,又拉低帽檐,跟着李云巍走进去。   “哎,你都不好好学习嘛?马上高考了。”May有些不满,空闲的手转着笔,掉在桌上摊开的试卷旁。   “没事啊我脑子好。”李云巍悠闲地说。   “哎不带这么拉仇恨的吧。”May不服气,“到时候落榜了可别求安慰。我在Fishing Long呢啊,你俩逛完过来待会儿啊,一起看书。”   “我靠,你在那闹了吧唧的酒吧能学得进去什么?”   “你傻逼吧我这是清吧好不,再说了现在大白天的哪儿有人?你听听咱俩谁那儿更闹腾!”   于小传放下擦拭一新的高脚杯,在留声机悠扬的曲调中杵着吧台看May对着手机叫嚣。   李云巍心想一会儿去绕绕也好,如今万事顺意,也没什么要紧事好操心,走得累了刚好去Fishing Long歇歇脚。   便是拎着新买的衣裤带Through前往。   于小传热情地打了招呼:“李少爷,想喝点什么吗?”   “不了,我是来辅导May学习的。”李云巍说着,大包小包随手放在座位上。   “哎我真都,好像你学得有多好似的!”May拉过Through坐到自己身边,“T哥比你强百倍!说真的T哥,你不上学真的可惜了。”   Through却并不在意这些,微微笑着,弯了眼角。   “你怎么还包这么严实?摘下来吧,小传是自己人,不用怕。”May转过头,“小传啊,这是李少爷的媳妇儿哎,我T哥哥。然后这是于小传,我吧里御用调酒师,在酒圈里小有名气哎。”   Through摘下口罩,对于小传友好地笑了一下。   “T哥好,以后有空常来!”于小传招呼着,“May姐,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啦,没啥名气的啦哈哈!”   谈笑间有铃声响起,小传接了电话,说着好的好的,不一会儿,木门被推开,有搬运工人扛了结实的箱子走进来。   “May姐你们唠着,我交接一下酒品货箱。”于小传从吧台的抽屉里取出登记簿,和搬运工一起蹲在地上拆了箱,开始清点数量。   “今天收获不小啊,都买了啥?”May用笔指着包装袋问。   “给Through置办了些夏装,马上天就热了。”李云巍说。   “哎你丫的,也不知道想着点儿我,我也没衣服穿了。”   李云巍鄙夷地瞅她一眼:“找你男朋友给你买去。”   “妈个巴的我有男朋友吗?!哪壶不开提哪壶!”May故作气愤地叉起腰。   “May,你这几道题全错了。”闷头检查试卷的Through说道。   顿时May的气焰尽数被浇熄,她扁着嘴一汪金鱼眼:“T哥我是不是考不过了你说,嘤嘤嘤。”   Through笑着安慰备受打击的May,李云巍起身走去洗手间方便,吧台上于小传的手机又响起来。   “您好,哪位?”于小传接通歪着头用耳朵夹住,腾出手继续在登记簿上写写画画。   “送货?”他困惑地看看蹲在地上的搬运工,“可是已经送到了呀……有遗落的?”于小传弯腰问搬运工,“说是少运来一箱酒品,您知道这事吗?”   搬运工愣了愣:“我只是负责装货的,还有几箱在外面的车里,等全部搬下来清点后才能确定少没少。”   于小传挠挠头,对电话讲道:“我这边还没有登记完呐……哦,您在过来的路上了已经……那要不您先送进来也行。啊,顺路车只能卸到路口啊,那……那等会儿我完事去取一下……啊?已经到了?”   “我去吧。”Through见于小传有些分身乏术,便站起来说道。   “不用不用。您是客人,哪能劳烦……”于小传忙摆摆手。   而Through已经重新戴上口罩,推开木门,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路口是吗?”Through确认着。   “是的,那谢谢T哥哥了!”于小传不好意思地道谢。   Through摆摆手表示没关系,走进了室外明媚的阳光里。   酒吧坐落的位置清幽僻静,Through走出一段路,才看到路口。   路口确实停了辆面包车,侧面玻璃被糊住,看不清内里。Through尽管心内困惑,还是小心地凑上去敲了敲侧门。   侧门很快被拉开,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同时看向Through。Through不由得后退一步,直觉似乎是找错了车。他左右看看,这条路不是主干道,车辆通行本就稀少,眼下更是连个行人也没有,更别提停在路边的车了。   “请问……是来送货的吗?我是至影的管事,可以帮忙取走吗?”Through试探地问。   其中一个大汉闻言麻利下了车,掀起后备箱搬下一个小箱子交到Through手上。箱子并不沉,被厚实的木板牢固地钉紧表面,Through谢过大汉,便要走回店里。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Through向身后瞥去,那辆面包车并没有急着离开,几个大汉都下了车,虎视眈眈地看着Through的方向。   他轻微晃了晃箱子,并没有感觉到液体震荡的动静,反而有什么声音在规律地作响。Through将耳朵贴近箱侧,听到内里像是放置了一只手表,发出细密的哒哒声。   Through登时警惕地停下了脚步。他熟悉这个声音,那个远在加拿大的地下反政府组织曾经传授过制作的整个过程。   制作□□的整个过程。   “Through呢?”李云巍扯下纸巾擦拭双手,一边问道。   “帮小传取货去了。”May说着,一筹莫展地盯着卷子,“这题我他妈到底哪步算错了?”   “拿来我看看。”李云巍坐下来,伸手抽走了卷子,“你们女的做起数学来还真是费劲巴拉的。”   “怎么哒!还不允许人家偏个科啊?”May反驳道。   “咦?真奇怪,”于小传站起身擦掉额头上的汗,“这货品是全的啊,你们公司是不是记错了?”   搬运工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掏出手机打回公司:“老板,飞星郎酒吧货品是全的,不需要让人过来补货。”   “飞星郎酒吧是什么鬼……”May闻言一脸黑线,小声吐槽着,“这么俗气的音译我也是醉了啊。”   “嗯?没有补货?”搬运工觉得困惑,放下手机对于小传说,“公司并没有来过车,奇怪了。”   “怎么了?”李云巍问道。   “是这样李少爷,刚才有个电话,让到路口去取货,我正在清点走不开,T哥就替我去了,但是和酒品公司联系后发现明明没有派车过来啊。”于小传说道。   李云巍闻言面色一沉,腾地站起来,推开木门奔了出去。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失踪   “你好好想想,还有没有T哥可能会去的地方?”May随李云巍进到卧室,问他。   李云巍摇摇头:“他不会不打招呼就乱跑的,要去哪里,至少也会和我说一声。我担心他会出事。”   路口四下无人,李云巍盲目地沿街奔跑,希望能够看到Through的身影。   却并未如愿。   于小传打回那个声称补货的电话,已经关机状态联系不上了。   May抱有侥幸说着或许他有急事先行一步回了至影,李云巍便慌忙返回宅邸,家仆却汇报着T管事并未归来。   李云巍颓丧地坐到床上,双手撑着下巴脸色凝重。   你会在哪里,Through?   啪嗒,啪嗒,啪嗒……   安静一点,很吵啊……   啪嗒,啪嗒……   很吵啊……   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厚实的脊背。余光里周遭昏暗,五六个人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行走,拖鞋拍在地面上形成渐弱的回响。   头倒垂着,因为充血而有些发胀。双臂反剪绑在背后,脚踝也似乎被胡乱地缠了绳子。   Through意识逐渐恢复,他尝试着抬了抬头,后颈传来一阵剧痛。他隐约回忆起那记手刀,落下时力道大得可怕,Through还以为自己就此会身首异处了。   “这小子醒了。”扛着Through的人感觉出动静,说道。   “哼,没事,他跑不了。”一旁的人说。   走廊尽头是空荡的房间,Through被扔在破旧的垫子上。他快速环顾四周环境,房间内凌乱摆放着几把简陋的椅子,墙边堆放了几卷铺盖,没有窗子,仅靠头顶白炽灯管照明,如若生了锈斑的铁门关闭,便是一个完全的密室了。   也就是说,很难有机会逃离出去。   “头儿。”听到有人恭敬地喊着。Through转向门口,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走过来,衣衫邋遢,头发油腻腻的,胡茬冒出头来在下巴上形成一片青色,他把吸剩的烟蒂随手掷在地上,蹲下身粗鲁地扯落Through的口罩。   “我让你们把李云巍那臭小子给我带过来,不是他。”瘸腿男子说道。   “头儿,我们原本是想把催眠弹让至影酒吧的人运进去,等他们都倒下了再把姓李的绑出来,谁知道半路上被这小子发现了货箱有问题,要丢下箱子跑回去报信儿,幸亏我们人多才拦得下他,然后就把他打昏带回来了。”   “带回来又能做什么?”瘸腿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区区一个酒保而已,处理掉吧。”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可他说他是至影的管事……”一个手下说道。   “管事?”瘸腿男子停下脚步,回头盯着Through的脸,“我记得弃影的管事没这么年轻,你难道是至声那边的?”   瘸腿男子重新蹲下来,捏住Through的下巴上下打量着:“莫非你就是姓李的身边那个?”他伸出小指在Through眼前晃了晃,了然地咧嘴笑了起来,镶嵌的金牙晃得Through眼睛生疼。   “看来这小子有用着呢,先不要杀,好好看着别让他跑了。”   李云巍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May叩门进到他的卧室,看他满眼充斥着红血丝。   “多少睡一会儿吧,你这样要熬不住的。”May劝道。   “不见他,睡不下。”李云巍说。   May叹口气,坐到李云巍身边:“我T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他深藏至声宅邸这么多年没有和外界接触,结不下什么仇家。我已经吩咐荣叔去彻查T哥父亲生前欠下的债务了,看看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   李云巍点点头,转而又紧皱着眉摇摇头。他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出两枚泛着光亮的东西。   May凑过去看,是弹壳。   “有可能是冲我来的,绑了他好来要挟我。”李云巍得出这个结论,心下一沉。   “可是会有人认得他吗?不是每次出门都藏着脸吗?”May说着,拿过李云巍手中的弹壳仔细打量一番,问道:“你还去过北卡罗来纳州呢?”   “嗯?没有啊,怎么了?”李云巍疑惑地说,隐约觉得这个地名似乎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你这-23号哪儿来的?”May捏着弹壳举起来,对李云巍说,“这东西和专用枪支只在北卡罗来纳州少量生产过,用于超远距离狙击非常好使。”   “超远距离狙击吗?”李云巍蹙眉,恍然大悟,“怪不得……在海边那么广阔平坦的空地上,还会被袭击。”   “?”May有了不解。   “这是当时我被第二次袭击时伤到Through的子弹,他后来曾经想借助我父亲书房里的专业书籍来研究一番的,却因职务调任而打断了进展。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遇到过其他可疑的异动,整件事始终捋不清头绪也就暂时搁置了调查。啊,说起来,Through当时似乎也提到过北卡罗来纳,我去书房找找看有没有相关的记载吧。”   “别去了,”May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找不到的,哪可能有那种书?T哥之所以懂,是因为,”May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最后认命地叹口气,“是因为弃影有暗中的枪支走私贸易,这个型号由于供不应求,我们几年前曾经高价竞拍未果。他或许是那时见过图形材料记住了些皮毛。”   “暗中的枪支走私啊……”李云巍拧着眉毛,“你们还整这个?”他想起Through当时一脸认真样地对自己撒着慌,心下无奈地苦笑。   “怎么的?许你们挖宝贝不许我倒卖武器啊?用得着那么惊讶么?”May翻个白眼,“这个东西交给我吧,刚好几个月前出海交货的海超回来了,我让他拿到黑市去打听一下售卖名单,看看会不会有收获。这东西昂贵着呢,一次收购两枚这么大手笔的买主,肯定会留下深刻印象的。”   李云巍点点头:“虽然不知道是否和Through的失踪有关,但果然还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李云巍想了想,又感觉不太对,“说起来,既然你们有地下人脉,为什么你帮我挡枪那会儿没查查那子弹呢?”   “那是普通的好吧,随便找个地儿都能买得到,我咋查?这第二次对方或许是下了狠手,才特意用到-23。怪不得T哥说当年张殷雅反复叮嘱他弹壳是唯一的证据,原来是怕弃影借助优势破解从而累及到她头上。”   May收好弹壳站起身:“我去联系海超,你等我消息吧。”   “嗯,拜托你了。”李云巍说。   又是一夜难眠。清晨蒙蒙亮,李云巍披了外衫走到宅邸外,看东边聚拢的云层渐次散开,为旭日腾出了位置。   眼下李穹宇公差美国赴会未归,Through又踪迹全无,幸好有May在身边还算靠得住,不然这浓得化不开的孤寂,终究要吞噬掉全部的温暖。   “叮铃!”李云巍转头看去,邮差正骑着自行车赶过来。   他后退一步让开,见邮差在至影门口停住,朝信箱内投了几封信,又继续向下一家骑去。   无非又是别家的酒会、商会邀请函,或者分部报送的带有理事签章的账簿吧。   李云巍掀开信箱的盖子摸出信封,要顺便带回去。   一边行走一边粗略浏览着寄件人,却有一封没有写明来处,只标了收件地址以及“李云巍收”的字样。   他便直接拆开来看,抽出内里纸页时带出了几张照片,缓慢飘落到地面。李云巍只瞥了一眼,便如点了穴一般呆立在原地。 第50章 第五十章 梁子   万里无云的碧空,阳光随波浪起伏在海面,现出星星点点的亮斑。   一艘快艇迅疾地行驶着,几乎要飞起来。   远处泊着一艘货船,零星几个小型集装箱杂乱地堆放在甲板,四下无风,支起的船帆静止在桅杆上。   快艇在货船旁边停下来,李云巍站起身,抓着货船船舱旁的铁梯,一步步登上去。   那是一封威胁意味浓重的信件,坐实了Through被绑架的猜测,信纸上只写了地点和时间,要求李云巍独自前往,而内里夹杂的照片上,正是被捆住手脚动弹不得的Through,面颊带伤,唇角带血。   这封信或许是昨夜被人偷偷放进来的,没有邮戳,而约定时间正是今天。   李云巍任其他信件从手中滑落,信纸被突然紧攥的拳头揉出褶皱。他愤恨地咬着牙,转头奔出大门,拦住了一辆计程车。   “去新港。”简短交代着。Through,等我,千万别出事。   便是租了快艇冲进海里,风拉扯得头皮生疼,终于寻到了停泊在起伏波纹中的货船。   李云巍迅捷地攀上船,甲板上空无一人,他四下张望,目力所及全是茫茫大海。这艘船藏得足够远,已经看不到海岸的痕迹了。   “好久不见,我很想念你啊,李少爷。”李云巍闻声急忙回过头,是一个穿着拖鞋的邋遢大叔,不知什么时候上到甲板,摆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脸,露出反了光的金牙。   “你是……?”李云巍自觉并不认得这个人。   “李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大叔向李云巍走近几步,李云巍发现他的脚是跛的。   “你们把Through,把我的管事怎么样了?”李云巍上前一步质问道。   “哦哟,这么担心你的小情人?”大叔戏谑地挑着眉,“放心,精神着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你究竟是谁?到底想干什么?!”李云巍问,“把人还给我!”   “看来李少爷果真没印象了,”大叔无奈地扶额笑了笑,抬手将上衣领口拉开,露出胸膛上的纹身,还有蜿蜒扭曲成丑陋形状的伤疤,“被李少爷捅刀子的事,我可都还记得呢。”   李云巍盯着那狰狞的纹身图案以及刀疤,略显错愕:“你还活着?”   “呵呵呵,李家少爷希望我死,可我偏偏活得好好的。”大叔说道,“这么些年了,我们之间也该有个了结了吧?”   李云巍刚刚接手人生第一个项目时,干劲满满,为了将任务顺利完成,几乎废寝忘食。   “巍少爷,我明白您急迫想要干出业绩的心情,可是也要注意身体啊。”尚思媛担忧地劝着。   “没关系,这项工作马上就要到收尾阶段了,等到全部完成,有的是可以休息的时间。”李云巍头也不抬地敲着键盘,敷衍道。   尚思媛叹口气,知道巍少爷一旦认定了什么,就很难再改变主意。那就听巍少爷的吧。她想着。项目进展一直不错,业界对巍少爷的赞赏也随之水涨船高,可以说现在也算是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不出一周,这项目就将完成,到那个时候,再好好让少爷放松下身心吧。   尚思媛没有坚持,为巍少爷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而这决定,成为尚思媛人生里一个巨大的懊悔。   “巍少爷,您醒了?”尚思媛欣喜地说,熬夜陪床让话语里有着藏不住的深重疲惫。   “这是哪儿……”李云巍侧头问着,脑袋里隐隐作痛。奇怪,昨晚不过是太过困乏便趴在写字台上闭眼休憩了片刻,怎么一睁眼,成了全然陌生的房间?   “在医院,巍少爷。”尚思媛答道,李云巍仰头看到床边高高吊起的输液瓶,“您疲劳过度昏迷了。对不起少爷,我应该阻止您超负荷工作的。”尚思媛愧疚地道着歉,被突然坐起来的李云巍吓了一跳。   “糟糕!”李云巍拔了手背上的留置针,便要离开,“项目的最后签约……思媛,快带我去,不然这么多天都白费了。”   “少爷……”尚思媛没有动弹。   “还磨蹭什么?!快点!”李云巍催促道。   “少爷,已经来不及了。”尚思媛说,“有一个地下组织盗用了您的项目抢先签约,因为您没来得及签字确定专权,现在已经为那个组织所用了。”   “被截胡?”李云巍身为至声少爷,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负,登时面容不善,“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动至声的东西?!思媛,把那个组织总部位置给我。”   “少爷,您要这个是要做什么呢?”尚思媛有些犹豫,“老爷曾经吩咐过,重大的决定要由他来……”   “思媛,你现在是我的手下,不是我父亲的。”李云巍逼近尚思媛,仰头直视她的眼睛,“我只是想知道他们的位置,难道连这样的命令,现在都不肯听了吗?”   尚思媛没有办法,只得告知了地址。   却没能防备李云巍随即避开她,自行带领一大队人赶过去。   “嚯,就这么个小破地方,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李云巍站在不大的庭院门口,发出不屑的嗤笑。   “给我冲进去,把人都控制住。”这样吩咐道。手下们立即行动,粗暴地报废了门,鱼贯而入。   听着里面喧闹的打斗声,李云巍觉得很受用,他随后踱进门内,见里面已是一片狼藉。   小兵小将都被限制了行动,当家的大佬被至声手下摁倒在地,还在不断地挣扎。   李云巍走到大佬面前,问道:“你就是这里的当家吗?”   大佬打量了一下李云巍,顿时明白个大概:“我当是谁,原来是至声的小少爷,是什么风把您给吹了来?”   李云巍居高临下,理直气壮地说:“我来要回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哼,”大佬轻蔑地哼笑,“拿什么证明是你的东西?小少爷这未免有些无理取闹了吧?”   李云巍皱了下眉,确实,项目被抢走有一定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迟迟没能签订,才会被人顺手牵羊占了先机。从某种意义上讲,这过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李云巍不想承认这一点,如果不能取得成果,如何告慰母亲?他试图找到一切可能来弥补,因为焦急而显得气急败坏。   “那本来就是我们的项目,你……”身后传来惊呼,李云巍还未来得及回转头,就因重重击打头部而跌倒在地。   头晕目眩间看到一个赤膊的胖子拎着粗壮木棍对大佬嚷道:“堂兄!跟个毛孩子废什么话!直接一棒子干死!”说罢挥着棍子开始对至声手下进行暴打,胸前的纹身醒目而张狂。   李云巍被彻底激怒,加入扭打在一块的队伍,混乱中不知从谁人手里夺过一把匕首,冲上去狠插进胖子的胸口。   一时间四下鸦雀无声,众人看着胖子倒下去,鲜血汩汩地流出来。李云巍揉着后脑,疼痛让他的愤怒加倍:“听好了!都给我往死里打!”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善后   “尚思媛,你是怎么办的事?!”李穹宇厉声斥责着,“我不过是在弃影多留了几日,你就任由小巍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对不起,老爷。”尚思媛跪在地上,也不辩驳,承受着李穹宇的暴怒。   “父亲,不怪思媛!是我……”李云巍急急地为尚思媛开脱。   “你给我闭嘴!”李穹宇冲李云巍发了火,“我是不是说过决策要找我商量?把我的话当放屁?!而且这件事本来就因为你的手续没有办理妥当,被别人全盘端走也无可厚非,你想去争,你拿什么去争?!还毁了人家地盘,这样蛮不讲理像话吗?!”李穹宇被气得有些眩晕,他揉了揉太阳穴,坐进扶手椅,不再理睬李云巍。   因为李云巍那句“往死里打”,人多势众的至声手下并没有留情,尚思媛赶到现场控制局面已经为时过晚,对方组织的几个人直挺挺躺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那个组织在道上名声并不好,生性残暴,手段恶劣,如今和我部结下梁子,定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以后会滋生事端。”尚思媛说,心内担忧。   李穹宇叹了口气,心想这毕竟是儿子接手的第一项事务,难免会掌握不好轻重,急迫想取得成绩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于是稍微缓和情绪,对李云巍说:“以后,不要再这样冒失了。”李云巍自知当时过于冲动犯了错,点头应着。李穹宇又转向尚思媛:“看看给那个组织造成多少损失,协商和解了吧,死了人是事实,补偿也是应该。这事由你出面去办,以偿过失。”尚思媛领命,迅速开始筹备。   李云巍闷不吭声懊恼着,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不仅没能向母亲证明自己,还给父亲添了麻烦,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突然伸出的大手揉乱了李云巍的头发,他抬起头,看见李穹宇温和的微笑:“怪我忙于争取合并没能多带带你,下次不会这样了。这个事故,我也有责任,你不要太在意。”   李云巍点点头,鼻子有些发酸。   和解出乎意料的棘手,尚思媛好话说尽,甚而至于允许对方开出条件予以高额补偿金,而对方却不依不饶叫嚣着既已杀人便要偿命。   李穹宇在电话里听着尚思媛的汇报,一笑置之,心想不过是小组织逞逞口舌威风,没什么好介意。却在之后的几天得知到李云巍遇袭受伤的消息,幸得有家仆在侧及时化解了危机,否则就不是擦破额头那样简单了。   从弃影匆匆赶回至声宅邸的李穹宇见到儿子缠了绷带的脸,面色冷峻:“看来那个组织不能留,必须尽快全部处理干净。思媛,你带队去把威胁消除。”   而所谓的消除威胁,便是杀光对方所有人。   在尚思媛领命灭口期间,对方仍不遗余力地试图寻仇加害李云巍,却尽数被提高了警惕的李穹宇做掉了。李穹宇自觉需要加快速度,免得夜长梦多,划拨了大批人力增援来将余党铲除干净。   李穹宇曾决定亲自出马,不料正赶上弃影遭遇火灾打击重大,便是予以协助忙得脱不开身。而李云巍赶往弃影支援途中救起了重伤的少年,还一度怀疑他的身份,直到尚思媛带回摆平的消息。   “老爷,那个组织的大部分势力已经清理妥当,但有残党逃离到了海外,有一名残党反抗剧烈,打伤了我们好几个手下,最后我打断他的一条腿,却还是被他跑了。”尚思媛说,“我已派人跟进线索,找到后将立即消除。”   李穹宇正愁苦于弃影的低迷和迁址,似乎有些无暇关注,随意地摆摆手,说:“不用了,既然打得残废,也形不成什么气候,你把手下都招回来,最近港口有些大活,需要人手。”   “好的,老爷。”尚思媛应着。   “这段时间辅助分部的运行情况如何?”李穹宇坐在后座上问着,打了个呵欠。才从美国返回,时差有些倒不过来,李穹宇有些困倦地活动了一下脖颈,捶打着酸痛的肩膀。   “一切顺利。”尚思媛边开车边回答,见太阳悄然从东边升起,天光逐渐变亮。自弃影宅邸新建为辅助分部后,尚未提任合适的理事来管理,便委派了尚思媛代理一段时间。   “思媛,辅助分部若是没有什么急活的话,你跟着我去宅邸吧。这段时间忙于公务,你也很久没有回去了吧?今天放个假,休息一下。”李穹宇说。   “好的,老爷。”车子疾驰在路上。时间太早,罕有车辆,一路畅通得很。   抵达宅邸时应门的家仆还没有上工,尚思媛自行开了大门将车停进去。“等一下。”李穹宇说着。尚思媛应声停下车,见李穹宇打开车门捡起地上的几封信。   “最近我不在宅邸,家仆无人监管都变懒了啊……咦?”李穹宇感慨着,一边翻阅信件,不留神一张照片滑落出来。   尚思媛下车帮忙捡拾,照片内容却让二人皱了眉头。   “赶快,去喊小巍和美美!”李穹宇觉到事件的严重性,说着。   尚思媛匆匆进了玄关,不一会儿,May随她跑出门来。   “小T出了事。”李穹宇递过照片,“小巍呢?”   “少爷不在房内。”尚思媛说。   May接过来看一眼,同样蹙了眉:“穹宇叔,这照片哪里拿到的?”   “和其他信件一起掉在大门口了。”李穹宇说,又转向尚思媛,“找找小巍,带他过来。”   “等等。”May阻止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早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李云巍或许已经循到线索前去解救Through了,走得急才遗落了照片。”   “什么?!他自己去?”李穹宇担心起来。   “很有可能。”May说道。   “这怎么行?思媛,快把阿荣叫过来!得赶紧去找他们!”李穹宇说。   “那个……荣叔被我派出彻查Through父亲生前所欠债务去了,”May解释道,“事实上Through已经失踪了两天,我们正在想方设法确定他在哪里。”   “失踪了两天?!”李穹宇顿觉不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May摊摊手,表示暂时还不清楚。   “少当家!弹壳的事有信儿了!”有人闯进大门嚷着,May探身去看,是被派往黑市的孙海超,“哎,李老爷好!还有……”孙海超瞧见尚思媛,嘴角明显抖了一下,碍于李穹宇在场勉强控制住抬杠的冲动。尚思媛在李穹宇身后,偷偷冲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什么弹壳?”李穹宇一头雾水。   “先前击伤Through的那枚子弹比较特殊,数量稀少而且带有序列编码。我让海超去黑市调查购买方,看看是否跟这件事有关联。”May对李穹宇道清原委,看向孙海超,示意他往下说。   “少当家,买主登记的身份信息被证实是假的,但店家还记得那人的相貌特征,说是中年男的,胖子,胸前的刺青很乍眼,上面还有一道疤,嘴里镶了金牙。少当家您有印象吗?”   “我去……你这线索也太模糊了,这怎么可能找得到人呐?”May一脸黑线,“还有没别的?”   “哦对了,还有脚……”孙海超突然想起什么,说道。   “是瘸的?”尚思媛打断他,试探地接话道。   “嗯?你怎么知道的?”孙海超吃了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近期有外派工作的关系,可能会有几个月因不便上网出现周更情况,外派结束后将恢复为日更,还请各位谅解哈!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营救   “把他放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李云巍自知此事皆源于年少过错的后患,便卸了力做出诚意表态。   “我想要你的命,李云巍。”大叔眼中透出杀意,扬起手拍了拍。   舱门砰的一声打开,接到信号的手下奔上甲板,将李云巍团团围住。   “就是这个人!”尚思媛指着屏幕,对福垚说。福垚敲击键盘调取了详细的信息记录,May和李穹宇同时弯下腰浏览着文字。   “这人我们也一直在寻找,”福垚说,“他身上有人命,带着案底在十年前突然偷渡海外逃窜,之后我们的线索就断了,后来有线报说他回国布了几个据点暗中恢复势力,没有犯罪证据我们拿不到搜查令,只能埋伏守株待兔。但他很狡猾,从来没有出现在据点周围,也没办法抓到他。”   “据点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是吗?”May点着屏幕问道。   “对,除此之外,新港还有十艘货船归在这些据点名下,平常驶入公海做些正常贸易往来,倒是很规矩守法,抓不到什么疑点。”   May捏着下巴思忖了一番,随即指向屏幕下达命令:“荣叔,您带队前往这个据点,海超,带队到这边的这个据点……”   “等一下美美。”李穹宇抬手打断道,“你看这样行不行,由荣叔分配人手前往据点探查,咱们几个带一伙人到新港的码头去看一看。”   “嗯?”May有些困惑。   “我总感觉,据点的存在不过是障眼法,关键在那几艘货船上面。”李穹宇说。   “都他妈干什么吃的?!”大叔咬牙切齿训斥着被李云巍打得翻滚在地的手下们。   李云巍抹了把脸上的血,脚步稍显趔趄。   这些手下都还年轻,没有太多打斗的经验,只是仗着人多,大量耗费着我的体力。看来想要培养出新一批粗犷残暴的手下,这大叔还得费些工夫。李云巍心想,重新摆好搏击的架势,打算一鼓作气奋战到底。   却见大叔挪到一个小型集装箱旁边,扳开拉门的扣锁,不紧不慢地对李云巍说:“李少爷最好还是乖乖的,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不会把他推下去。”说着一把掀开拉门,露出禁锢在内的Through。   “Through!”李云巍登时气急,想要上前,却又担心大叔会对Through不利而停在了半路。   照片便是在这里拍下的,Through还维持了伤痕血迹,光线突然袭来一时适应不了,他眯起眼躲避刺痛的感觉。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李云巍质问道。   “呵呵呵,你的管事嘴严得很,我们想用他来钓你,他不肯依,只好吃些苦头咯,还劳烦我们特意上岸去送信。”大叔蹲下来,用手抓住Through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知道是少爷的人,没有下手太重,只是这之后会如何对待他,可就要看少爷的表现了。”大叔阴险地笑,看向李云巍。   李云巍心疼地看着虚弱的Through,他的嘴角血迹干涸成了黑色,脸上满是伤痕,或许衣衫下遍体鳞伤也说不定,嘴唇皴裂得厉害,似乎很久没有喝过水,喉咙已经完全嘶哑,发不出任何声音。尽管如此,他却仍是拼尽气力冲李云巍摇着头,似乎不愿李云巍因为救他而受到伤害。   “你们放了他,一切好说。”李云巍这样道。   “哦呦,那可不行呢。”大叔说,“看少爷身手了得,我若放了这小子,拿什么胁迫你就范呢?”   “你到底想怎样?!”李云巍没了耐心,“要杀要剐都快一点!再在这里曝晒下去他会没命的!”   “死到临头,还在惦记着小情人儿,真是感人至深呐。”大叔夸张地假装拭泪,“这样吧李少爷,你受个皮肉之苦任我解解恨,我过足了瘾,会让你在临死之前亲眼看到这小子上岸,如何?”   李云巍不假思索点了头。Through在集装箱里绝望地挣扎,眼内满是焦急。李云巍看向Through,眼带暖意,露出温柔一笑。“我恐怕不能继续陪伴你,以后,我父亲和至影,都拜托给你和May了!”李云巍这样交代着。Through仍是一副不能接受的表情,扭动着想要脱离开绳索。   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记住我的话。李云巍苦笑着想。这可是我的遗言啊喂,好歹表现得重视一些哎。   大叔重新扣上集装箱的拉门,截断了二人的眼神交汇。   “李少爷,接下来,就请你好好表现吧。”大叔话音未落,手下就围拢上来。李云巍垂了手不做反击,任由他们粗鲁地把他摁倒在地。   “Through,我爱你!”也不知是跌在地上撞到头的缘故,还是连日寝食难安有些体力不支,李云巍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模糊。拼命吼出这最后一句话,终于不省人事。   被突如其来的冰冷刺激到,李云巍不由自主战栗了一下,醒转过来。   见方才泼来冰水的手下扔了盆,撞击地面发出咣当一声。   昏暗的小隔间,似乎是在舱内,狭长的窗射进明晃晃的光线,照得人影模糊。   李云巍动弹一下,发现自己被铁链吊在了粗壮的木桩上面,手腕勒得生疼,指尖因为血流不畅已经麻木了。   大叔不慌不忙拿着鞭子走过来,甩手便抽在李云巍胸前。李云巍闷哼一声,血迹在濡湿的衣衫上渗透开来,如一株缓缓绽放的曼珠沙华。   “你们至声派来灭门的人,”大叔说道,没有停下鞭笞,“杀了我的堂兄,和那么多兄弟。打落我好几颗牙,还断了我的一条腿。”他回忆着那段充满血腥气味的过去,难以控制愤怒的情绪,手上力道越来越重,“今天,就由你,至声的李少爷,分毫不差地偿还给我们吧。”   不知过了多久,大叔打得累了,停下来喘气。李云巍低垂着眼,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衫。   手下递上来一把匕首,大叔接过来,抓住李云巍的手臂,在上面缓慢划开一道伤口。   “呃!”持久不绝的疼痛难以忍受,李云巍不觉挣动了一下,铁链发出轻微的响声。   大叔似乎颇为享受皮肉割裂的画面,他缓慢地在李云巍身上制造着伤痕,血顺着刀柄淌到他身上却浑然不觉,眼神专注得像是在打造一件艺术品。   终于站得累了,大叔走到一旁坐下来,饶有兴致地欣赏鲜血从李云巍身上多个刀伤中淌出,蜿蜒流下。片刻后,他示意手下接替他继续鞭打,自己惬意地伸个懒腰,离开了舱房。   手下扬起鞭子,便要重重抽下,却听见甲板上有了异样的动静。   殴斗声。还有惨叫声。   有人强行登船。   手下们面面相觑,纷纷离开舱房上去支援,只一刹那,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和甲板上的喧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真疼啊。李云巍心想,意识有些模糊。不,不能睡,还没有看到Through获救,还没有……   海面似乎起了风浪,巨大的起伏让李云巍头晕目眩。恍惚间似乎有人重重踢踏着楼梯跑下来,踹开了舱门。   “李云巍!”面前出现的是May惊喜的脸,下一秒却因为船体骤然倾斜而整个人拍在了地上。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落水   顾不得摔疼的胯,May赶忙爬起来去给李云巍松绑,看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和伤痕,她皱着眉抿紧了嘴。   “我们走!”May吃力地架起比她高了一个头的李云巍,便要登上甲板,却因为难以荷载李云巍的体重而有些踉跄。   “我没事。”李云巍轻拍May的肩膀让她放开自己,撑住扶手自行蹒跚着走上去。   “没关系吗?小心啊……”May担忧地护在后面,怕他跌落。   “没事没事。”李云巍说着。尽管疼痛剧烈,但都是皮肉之伤,没有殃及筋骨,倒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不知何时降临的疾风骤雨,劈头盖脸裹挟而来。甲板湿滑又混乱,至影手下和船上的水手们正扭打在一起。冰冷的浪拍上来,几乎要卷走所有人,猎猎长风将船帆撑得饱满,桅杆像要被扯断。   “跟我去找思媛他们会合!一起下船回岸!下面的逃生艇里我们的人等着呢!”巨大的水声里May对李云巍嚷着,声音几乎被盖过听不真切,“你都是伤,需要马上包扎!”   李云巍没在听,他环顾着甲板,少了些什么。   那些散乱放置的小型集装箱不见了。   “你们上来的时候!箱子还在吗!”李云巍问着,尽量不让声音吹散在风里。   “什么箱子!集装箱吗!”May嚷回去,“刚才变天浪太大!翻到海里去了!”   翻到海里去了?   李云巍有了一瞬间的愣神,下一秒甩开May搀扶的手努力维持着平衡走到船旁,抓着栏杆看向海面。   集装箱还没有完全被淹没,在风浪中露出隐约的边角,上浮又下沉翻滚不定。   Through!   “你干嘛去啊!”May慌张地要跟过去,却见李云巍一个翻跃跳进了海里。   海水冰冷腥咸,毫不留情渗透进所有的伤口中无一幸免,钻心的疼痛遍布全身。李云巍不禁倒吸一口气,险些呛水窒息。他迅速锁定集装箱的位置,向离得最近的一个游去。   Through,撑住,我来救你。   看不清楚沉在水下的扣锁,李云巍费力地摸索扳动,拉门旋开后,内里空空如也。   李云巍立即转身,游向下一个。探出头来在水面换气时隐约听见May在甲板上扯着嗓子冲自己叫嚷什么,却已无暇顾及。   你在哪里……你在……   李云巍伸手去抓扣锁,一个大浪突然扑打过来拍翻了集装箱,李云巍没有防备,头狠狠撞在了箱体的边角上。   “云巍……云巍……”   睁开眼是柔软的白色纱帘,随微风飘动着。窗外鸟雀鸣叫,一个明媚的好天气。李云巍揉着生疼的太阳穴坐起身,见Through在床边温柔笑着,正唤他起床。   “Through?”李云巍看着眼前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容和泛白的鬓角,有了一丝困惑,“你什么时候生了这么多的白发?”   Through感到好笑:“昨晚的酒还没有醒完全吗?都五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可能没有白头发?”   五十好几?明明才二十不到……   “我做了醒酒汤,你喝一些,会好受点。”Through见李云巍一直揉着头,关切地说,便要扶他起身。   “等一下!”李云巍喊住他,环顾着陌生的环境,“我们这是在哪里?”   Through有些不解,伸手探了探李云巍额头的温度。“不过是去至影出席酒会喝得多了些,怎么还失忆了呢?看来我得给May去个电话问罪啊,这酒水莫非有问题?”这样半开着玩笑。   “这是我们的家啊,你忘了么?”Through坐回床边,帮李云巍回忆着,“两年前你父亲过世后,你不想参与商事便退离至影带我到郊外这处院落隐居,至影的大小事务现在由May接手打理着。”   李云巍在脑海里细细搜刮记忆的片羽,有些吃力,索性不再去想,任由Through牵着他的手带他走下楼梯。   经过墙上巨大的镜面时李云巍转头去看,见自己同样是一副中年模样,头发甚至要比Through的还花白很多。   时间原来这样匆匆,我们都已不复年轻。   “我梦见,你被人绑架,落进海里,我跳下去救,却找不到你在哪儿。”李云巍端起碗喝了一口,说道。   “啊,你又想起那件事吗?都三十多年过去了。”Through笑眯眯地说,“那时候我被你救起已溺水多时几乎死亡,你在医院守了我整整五年我才恢复意识,从那以后你就总做这样的噩梦,然后满头大汗地惊醒。”他轻轻拍着李云巍的手背安慰,“放下心来吧,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伤害到我们了。”   看着Through和煦的笑容,李云巍心内生出坦然。是呢,现下远离凡尘住处清幽,已经没有什么事好糟心了。   跌宕起落的年代随光阴远去,现世安稳时光静好,难得的完美日子。   李云巍这样想着,不由得站起身抚上Through的脸颊,在他的唇上印了轻轻一吻。   见Through低下头,绯红了面容。   “哈!多大个人了,还害羞。”李云巍调侃着。   住所不大,车库和庭院却也样样齐全。下午李云巍见Through略显困乏,便打消了出去兜风的念头,带他坐到葱茏树冠的暗影里休憩。   二人静默地吹着风,享受四下安宁的悠然。Through拉起李云巍的手,李云巍看向他带着羞赧的笑靥,嘴角也不自觉翘了起来。谁也没有言语,却丝毫不觉得尴尬。   李云巍托住Through的后颈,偏过头,意犹未尽地再次吻上去,舌头缠绕在一起搅动着,李云巍感知到Through的回应,周身燥热起来。   “哎你们随处洒狗粮像话吗?”有人居高临下投射了影子。   Through吓了一跳,迅速抽离开擦断嘴角的银丝。   “干什么啊?这么多年都学不会敲门吗?”李云巍不满地说。敢做出如此失礼事情的人,非May莫属。   “我倒是想敲门,这露天的小庭院,我上哪儿找门去?敲大树吗?”May回敬道。岁月似乎善待着她,面容仍然姣好年轻没有丝毫的苍老,头发在脑后挽成髻,定制长裙为May标致的身形添加了几分贵气。   “May,”Through一脸歉意地说,“事先不知道你会来,没有准备好下午茶,真是抱歉。”   May大大咧咧拎着裙摆盘腿坐到Through身边,毫不在意:“没关系啦,本来就是我临时起意来看你,也没提前打声招呼就跑过来了。哎你,”冲李云巍说,“给我泡杯红茶去!”   “你——”李云巍刚要发作,见Through忙不迭要站起来代替他,只好立即收了情绪,“Through你歇着,我去。”   “哈哈哈哈,爱妻狂魔!”May笑道,“可以,这很李云巍。”   李云巍满腹牢骚地进到茶水间去沏茶,头又开始隐隐生疼,他晃了晃脑袋想恢复清醒,却反而更加眩晕。   “李云巍!”听见May在院子里喊着。   “等着!给你弄呢!”李云巍不耐烦地嚷回去,突如其来的耳鸣连带着视线模糊起来。   “李云巍……”May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遥远。   李云巍感到眼皮沉重睁不开,陷入了混沌的黑暗里,四肢有些不听使唤,周遭的空气骤然转冷,鼻子很痛,胸口很痛,窒息的感觉。   耳边是剧烈的水声,李云巍喷出一口梗在喉咙中的发涩冷水,呛咳不停。   他清醒过来,溺水时脑海自行架构的温暖幻觉消失于无形,什么五十好几岁,什么现世安稳,都是一场善意的迷梦。眼下,他全身伤口都在海水中凶猛地叫嚣着疼痛,而Through,还生死未卜。   “李云巍!你他妈的是不想活了吗?!”看到May攀着栏杆冲他叫嚷。风雨已停,波涛止息,厚重的云层正在缓慢消散。有人从背后揽着他向货船倒游回去,李云巍看到集装箱漂浮在很远的海面,渐渐沉没。   “放开我!”李云巍挣扎起来,要向集装箱的方向游过去。   “李少爷,您别乱动啊!”身后的人慌张地制止着,不让李云巍再次潜入水下。   “他妈的别妨碍我!”李云巍一拳朝脑后挥去,正中那人的鼻骨。那人吃痛,却并没有放开手。   “哎,你别打我兄弟呀!”May不乐意了,在甲板上跳着脚嚷道。   李云巍转头怒视May,却在下一秒收了全部的戾气。   他看到May身旁的尚思媛半跪着,正在为已被松绑的Through检查伤口。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捕获   “Through!”李云巍上了船,跌跌撞撞扑到Through身侧,惊惶地唤着。   “T管事有些轻度脱水,”尚思媛说,“没有生命危险,少爷不必担忧。我们的车已经在码头待命,等货船一靠岸,会立即送往医院的。”   李云巍这才松口气,抬手摸了一下肿痛的额头,发现刚刚被集装箱磕破了皮,正往外淌着血。   “你这一身伤。”May啧啧感慨,同时又不忘调侃一番,“游一圈倒是消过毒了,也好。”   孙海超也终于上到甲板,May赶忙过去查看伤势。孙海超涌着鼻血,但所幸鼻骨并没有断。   “你看你把我弟兄打的!”May怨念地瞪着李云巍,“我们一上船就看见一帮小兵正要把Through抬进船舱,所以二话不说直接救下来然后开打。尚思媛带着Through躲到角落里等我找你出来一起先撤呢,你倒好,直接给我来了个完美跳水!”   “我还以为……”李云巍笑了笑,不再言语。怎样都好,只要Through没有事。尚思媛凑上来,帮李云巍对伤口进行简单的处理。   “小巍!”李穹宇绕过舱门走过来,心疼地看着李云巍一身的伤,“这帮王八蛋!”他狠狠唾了一口,对身后的人说道,“老弟,让你那帮小片警再给我多补上两脚!妈个巴的!”   身着警服的福垚咧嘴笑着,露出虎牙:“放心啊宇哥,提审时有他们受的。还得多谢你们呢,要不我也找不到这么多犯罪的证据,原来都藏在船上,怪我疏忽了。”   一阵骚动,一伙片警和至影的手下合力将绑在一起的水手们拖到栏杆旁边,等待靠岸押送。   “艾玛,这种警匪联手治敌的场面实在是难得一见呢哈哈哈。”May打趣道,“说起来穹宇叔这第六感未免太准,您是怎么推测出货船有蹊跷的啊?”   “嗯……”李穹宇想了想,看向李云巍,“大概是父子连心吧。”   李云巍抬眼与李穹宇对视一眼,彼此露出会心的微笑。   “凭什么抓我们?!”有水手不服地挣扎着叫嚣,被片警摁倒在地。   “藏匿毒品,走私国家珍贵动物,制造□□,随便哪一条判下来都是重罪,你说我凭什么抓你们?”福垚好笑地蹲下身,说道。   “那他们呢?他们是至影的人!道上无人不知,违法的事干得绝不比我们少!凭什么不抓?”   福垚沉下脸站起身,俯视着他:“真有趣,我又凭什么告诉你?”   “福垚哥!”May放下电话说道,“荣叔那边据点全部搞定!您派队人马过去把人带走吧!”   福垚潇洒转身比了个OK的手势。   “福老弟这下可以回去邀功了啊,”李穹宇乐呵呵地拍拍福垚的肩膀。   “宇哥啊,”福垚并没有接过话头,而是把李穹宇带到一旁说着,“至影这边黑市贸易还是多少收敛些比较好,前阵子警署查获一条地下销路,扣下了不少走私的出土文物,我倒是把对至影不利的指向全部抹掉了,但总这样下去毕竟不是办法。我知道洗白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事,但是果然还是尽早提上日程为好。”   “嗯,”李穹宇点头表示同意,“现在至影正在转型,不会在犯罪道路上呆太久了,真是太承蒙福老弟关照了啊!”   “这都没什么,我也是在报答弃影。”福垚笑着轻描淡写地说。   “嗯?”   “宵义哥在世时曾经救过我的女友,也就是我现在的爱人。”福垚解释道,“所以我笃定你们两大组织绝不是什么恶人。当我争取到这片区域的管辖权后,就决定要帮你们到底了。”   “哈哈,那小子,”李穹宇回忆起故人,笑容中夹杂了一丝苦涩,“我终究是沾了他的光呐!可惜命太薄,英年早逝啊。”说着,叹口气,摇了摇头。   “少当家,看得到码头了。”孙海超闷声闷气地报告说。   尚思媛看着他鼻子里塞的纸卷,感到滑稽而笑出了声。   “你笑啥?!”孙海超不高兴。   “就笑你怎么的了?”尚思媛露出嘲讽的表情挑衅着,“许你装小丑不许别人笑啊?”   孙海超恼火地一把将纸卷揪出来丢到海风里。   “艾玛我说你俩真是一见面就掐,相爱相杀的节奏啊……”May状似无奈地摊摊手。   “没有相爱!”二人异口同声反驳道,嫌弃地看了彼此一眼,扭过头互相不予理会。   “大家准备准备上岸吧。”李穹宇招呼着,命手下帮忙搀扶起Through和李云巍,绕过绑在地上的一众水手,迎着海风看向越来越靠近的一排停泊的船只。   如此,这陈年旧事欠下的账便终于了断个彻底了。李云巍这样想着,转头去看被片警控制住的水手。   “咦?”他来回扫视几番,觉出异样。   “咋了?”May问道。   “不对,”他警觉起来,“不对福垚哥!少了一个人!”   “嗯?怎么回事?”福垚皱着眉走过来。   “他们的老大,一个瘸腿的纹身大叔!他不在这里!”李云巍指着水手们急切地说。   “把船上各个角落再搜一遍!”福垚立即挥手向片警下达命令。   尚思媛皱眉想了想:“福警官,巍少爷说的应该就是在您记录里存有案底的那个犯人。”   福垚思忖了一下,点点头:“想不到他竟然藏在这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福垚突然住了口,尚思媛见他目光转移到了她身后,现出惊诧的神情。   “小心!”福垚只来得及出声提醒,尚思媛觉到背后一阵风,猛然转过身,粗壮的木棒已经近在咫尺。   来不及躲避了,尚思媛只好闭上眼绷紧身体准备承受这粗暴的一击,却只听得一声闷哼。   “拿下!”听见福垚愤怒地吼道。片警奔跑过来控制那人的行动。   那人肮脏不堪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力气大得几乎压不住。闹哄哄的场面尚思媛却已无心理会,她蹲下身,搂住倒地不起的孙海超。   孙海超因为疼痛而蜷缩起身子。“喂,你……”尚思媛开口说着,不知伤在哪里不敢妄动,声音里止不住的颤抖。   “海超!”May赶过来查看伤情,眉头紧锁,“他正面迎上去为你挡了一棍子所以,肋骨可能已经断了,小心些不要移动他以免造成二次伤害。”May对尚思媛提醒着,又急匆匆跑去眺望码头上接应的情况。   孙海超微微睁开眼,呼吸带来的剧痛令他渗出一头的汗。他抬起手想擦去尚思媛不觉间已淌下脸颊的泪水,张开口却喷出一口鲜血。   “不、不要!”尚思媛眼见血液从孙海超口中不断涌出来却无能为力,她茫然地想用手去捂,又怕呛血引发危险而停留在空中。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血?   不要再流了!   不要再流了……   “还……好……你……没有……事……”孙海超含糊不清地轻声说着,拂去尚思媛下巴上积聚的眼泪。血顺着他的脸淌到尚思媛腿上,又蔓延到地面。   突然间像卸去了全部的气力,孙海超头偏向一侧,抬起的手重重跌落下来,撞在甲板上。   她看着他,一脸伤恸,不知所措:“你不要死!”她带着哭腔,无助得可怜,“不要死啊!不要死……”   巨大的震荡,货船靠在码头。May把上身探出栏杆冲岸上嚷着要担架,命令急救人员立即上甲板。周遭充斥了鼎沸的人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而尚思媛充耳不闻。她只知道面前这个人,这个同自己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为了救她,几乎要将全身的血液都流逝殆尽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探病   “福警官。”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在敞开着的门上敲了敲。   “啊,宋一文吧,进来。”福垚说。   “雷警官让我来取报告。”宋一文推了推眼镜,双手接过福垚递来的一沓材料,黝黑的脸上一副严谨神情不苟言笑。   “雷廷跟我说了。”福垚说道,“犯人暂时关在看守所,你们要人的时候把这个提审函交上去就行,我已经打好招呼了。”说着又递给宋一文一份签了章的文件。   “明白,福警官。”宋一文点点头,带着材料离开了办公室。   解决了积压已久的大案令局长非常满意,赞赏福垚破案有功,道着辛苦准了福垚一周的假休养生息。案件的后续工作转交由同级的雷廷警官负责,如今雷廷下属宋一文取走了佐证材料,便没什么其他要紧事,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福垚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脱下警服换上便装。   出了警署是明媚的艳阳天,福垚眯起眼看着被日光照耀得泛白的马路,歪头想了想,向至影的方向走去。   “哎呦福老弟!贵客呀!快请进快请进!”家仆报告福垚来访,李穹宇亲自去到大门口迎接,“我还没来得及代我家小巍好好谢谢老弟的救命之恩呐!今儿千万要留下来,咱哥俩好好喝一顿!”   “哈哈,哪里的事,应该我谢谢宇哥你们才对啊!不然的话哪里逮得到那只老狐狸。这次能顺利破获案子,有宇哥一多半的功劳啊!”   李穹宇热情地揽住福垚的肩膀:“咋样?这回是不是要升官啦?老弟能力卓群,以后发达了可别忘记哥哥我就成哈哈!”   福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应该是请宇哥多担待才是呀。”   穿过庭院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玄关,客厅里一片安静。   李穹宇看出福垚的疑惑,解释道:“在货船上干仗都辛苦了,我给下人们轮换着放了几天假,显得人少,但日常打理还算应付得了。进来坐吧老弟。”   “小巍的伤怎么样了?”福垚随李穹宇坐在沙发上,问。   “那小子都是皮外伤,上岸后拿绷带裹了一下,这几天已经不要紧了。”李穹宇说,“他出去了,一会儿我喊他回来。”   福垚摆摆手:“不用不用,”又问道,“另外那两个孩子呢?我记得有个小伙计被棍子直接抡中了前胸,伤势会不会很严重?”福垚有了一丝担忧。   “小T倒是没什么大碍,孙海超确实是,嗯……”李穹宇皱眉摇摇头,“运气不大好,肋骨折断戳进了肺里,大量出血,一度情况危急。不过现在已经度过危险期了,这不,美美小巍他们全上医院探望去了。”   “我也去看看吧。”福垚起身说道。   “小伙计而已,不用麻烦老弟的啊。”李穹宇说着,却拗不过福垚的坚持,最后妥协道,“那我现在备车,有警官亲自探病,海超那小子该受宠若惊了。”   “你傻吧,谁会把胸膛对着敌人啊,不等着挨打呢吗?”尚思媛一脸嫌弃。   孙海超躺在病床上,□□在被子外面的肩膀缠绕着厚重的绷带。他用没有在输液的那只手挠了挠头,说:“当时不是情况危急吗,哪儿想得到这么多。”   尚思媛翻个白眼:“天生脑筋短吧你。”   孙海超无语,后来又觉得不对劲:“喂尚思媛,我好歹救了你哎,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说话还这么不客气!”   “我又没让你救我,切,多事!”尚思媛手臂交叉在胸前,傲慢地别过头去。   “你你你,你这么不讲理呢!”孙海超欲抓狂。   “就不讲理,怎样怎样?”尚思媛故意气他,扮着鬼脸。   “我靠我要跟少爷告状了啊!欺负病人你好意思?!”莫不是有伤在身,孙海超几乎要跳起来理论了。   “找我告什么状?”门被推开,李云巍走进来,“思媛,你这陪床不合格哦,还被病人投诉。”他笑盈盈地把手里拎的水果放在床头,手臂上还层层包扎着绷带没有拆,Through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嘴角贴着纱布。   “少爷。”孙海超忙不迭想坐起来,李云巍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别起来,好好躺着就行。”   “这家伙,大老远就听见你俩声音,精神不错嘛海超。”May紧随其后,荣叔帮忙搬着一个大纸盒子。   “我刚刚问过医生了,说你最少还要躺个俩仨月的,怕你无聊,带了点儿好玩的过来。”May说着,帮荣叔把盒子里面的东西依次拿出来。   “谢谢少当家!”孙海超感激地说,“哇塞X-Box?!”孙海超两眼放光地盯着荣叔拎出来的机箱。   “开心吧?嘿嘿!”May取出来一只大型毛绒兔子放到病床上。   “那个……少当家……这个就不用了……”孙海超尴尬地看着毛绒兔子,毛绒兔子也默默盯着他。   “谁说这是给你的?”May忍俊不禁,“这是给思媛解闷儿的好吧!你也得谢谢人家,ICU那几天思媛可是一直没合眼地守着你呢!”   孙海超惊讶地看向尚思媛,尚思媛一手揽过兔子抱在怀里,挡住了自己的脸。   “谢谢哦。”孙海超说,有些不好意思。   “……嗯。”半晌,兔子后面闷闷传来了回应声。   “艾玛突然觉得气氛好棒哎!”May大笑道,“都是粉红泡泡怎么办呐李云巍怎么办呐?”她揪住身边李云巍的衣摆来回晃着,夸张表达着内心的亢奋。   “卧槽别拉我!”李云巍慌忙把滑落肩膀的领口拽上来,“我是有家室的人你别对我耍流氓!Through,救命啊!”   Through捂嘴笑着,看二人打闹不休。   “你们小声点啊,这里可是医院!”李穹宇皱着眉走进门。   “呀,穹宇叔,福垚哥,你们怎么来啦?”May放开李云巍的衣服,迎上去问。   “来看看海超,恢复得还好吧?”李穹宇走向病床。荣叔将纸盒子放置好,取了两个杯子为李穹宇和福垚倒了水递上去。“谢谢谢谢,刚好口渴了。”福垚笑着接过来。   “还好,老爷。”孙海超撑起身想行礼,尚思媛放下兔子制止他。   “乱动什么,不想好了?”毫不留情地斥责后,又转向李穹宇,“老爷,孙海超伤在肋骨不便行动,还请您见谅。”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你好好听思媛的,安心静养。”李穹宇笑着说。   “尚思媛多大啊?”May问李云巍。   “比我大了七岁,现在应该是……”李云巍翻着眼睛心算了一下,“二十五六岁了吧。我靠不知不觉都这么老了?”算出的结果让李云巍有些惊讶。   “少爷,我听得到。”尚思媛面色不善射过来凌厉的视线,李云巍感到一股寒气打了个哆嗦。   “哎,我们海超也差不多的年纪哎!”May愉快滴拍了下手,“思媛什么时候嫁过来嘛,我们聘礼很丰厚哦!”   “噗!”福垚突然一口水喷出来,一阵猛咳。   “福垚哥,没事吧?”May关切地问,Through帮忙递了纸巾。   福垚摆摆手表示不要紧。尚思媛红着脸说去打水,拎了还有大半壶热水的暖瓶跑出门。   “阿荣,你去安排一下,一会儿请福警官吃顿饭。”李穹宇忙着吩咐荣叔,没有注意到May的调侃,面露疑惑地看向混乱的众人。   “去哪里吃?有我们的份么穹宇叔?”May闪着星星眼问道。   “都去,”李穹宇潇洒一挥手,“放开吃,叔请客!”   “啊哈!完美!”May乐颠颠地抱住Through开心地大笑,李云巍气恼地跑过去大叫着要分开这二人。   李穹宇揉揉生疼的太阳穴,嘘着嚷道是医院注意一点。荣叔劝阻说要降低音量,但完全不管用。一时间病房内气氛热烈,闹腾腾。   福垚绕过笑闹着的众人来到病床边,和孙海超四目相对。两人像是迫不及待想要交流些什么,却又不约而同地维持着缄默。   “好好休息吧。”半晌,福垚说道。   孙海超点头轻声应着:“是,长官。”   直到护士敲门进来提醒,众人才终于意识到分贝超标而安静了下来。   “走走走,都跟我回去,”李穹宇把不情不愿的May和李云巍推出门外,“留你们在这闹挺,房顶都得掀了。”   “你不去吗?”孙海超见尚思媛送走众人又坐回病床边,为他倒了杯新打的开水晾着,不解地问,“大餐哎。”   “不去,我陪着你。”尚思媛说,抱起兔子揪着耳朵把玩。   “哦。”孙海超微微红了脸。   寻不到话题,气氛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你要玩那个吗?”尚思媛指指X-Box,“我帮你安装吧。”起身去纸盒里摸索说明书。   “啊,好的,谢谢。”孙海超看向尚思媛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件事,“说起来,那天那个人,为什么会突然袭击你?按理说应该冲着少爷去才对啊。”   尚思媛耸耸肩,回过头一脸淡然地说:“他是要报仇,十年前,是我当着他的面,杀死了他的堂兄。”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高考   “穹宇叔,我有个推荐人选,”书房内,May对李穹宇说,“前弃影驻印尼金融商业办事处的理事杨国安应该能够胜任辅助分部理事,您在调研时请格外关注一下。”   “哦,是吗,”李穹宇翻看着写字台上的材料,找到杨国安的履历,在淡白的台灯光线下粗略浏览了一遍:“倒确实是个优秀的人才。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再担任理事了吧?”   “对,之前出事故险些溺水身亡,出院后肺部的恢复情况很长时间内都不是太乐观,我就没再安排他远赴国外,而是留守本部打理综管工作。但是他的才能就这样耗费在琐碎的行政事务上未免有些可惜,所以既然现在有这个机会,我还是希望能为他争取一下。”   李穹宇仔细听着May的推荐,点点头:“这个人,我会特别考察的。”   “那就拜托穹宇叔了。”May道谢着。   “哪里的话,什么拜托不拜托的,美美现在好歹也是至影的少当家,平起平坐的,不用太客气啊。”   “不不不,”May摆着手,笑道,“至影的一把手就是您穹宇叔,我不过是一个备考中的高三学生罢了。”   李穹宇忍俊不禁:“那么,祝美美有个好成绩吧。”   “谢叔吉言。”   “阿荣,思媛,这段时间你们两个辛苦一些,前往各大分部进行调研工作,回来后把符合条件的精英名单递交给我。这辅助分部的梯队构成早一日定下来,也好早一日开始正常运作。”李穹宇吩咐着。窗外蝉鸣此起彼伏,正是盛夏。   “好的,李大当家。”“是,老爷。”荣叔和尚思媛领了命令,退出书房。   大太阳烤得空气都沸腾,李穹宇窝在书房的扶手椅中,看日光一寸寸占领着写字台。   高考在即。   小巍和美美从早到晚啃着书本,几乎进入一种疯狂的状态。备考期间很少踏出房间,大多数时候,都只允许Through端茶送饭,清理室内卫生,其他人等一律不准入内打扰,就连李穹宇都不行。   而李穹宇事实上也无暇关注孩子们的起居生活。两大得力助手皆外派调研,李穹宇不得不亲自监控人手不足的辅助分部运转情况,常常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   这日下午难得空闲,李穹宇早早回了宅邸,窝进沙发里舒展着疲累的肩颈。家仆沏了茶端上来,李穹宇疲乏得任由杯盏氤氲的热气转凉,也没有起身轻呷一口。   安静得仿佛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够听得很清楚。   这满屋子压抑的学习气氛让人好难受啊!李穹宇在内心里咆哮着。   Through轻轻走下楼来进到茶水间,开始为李云巍和May准备下午茶。   “小T啊,高考是什么时候?”李穹宇凑过去问。   Through忙不迭行礼回答道:“老爷,距离高考只剩下三天时间了。”   万岁!终于可以摆脱这巨大的窒息感了。李穹宇一脸愉悦地踱开去,留下Through一头雾水。   高考这场缺失了硝烟的战役终于在酷热的艳阳天打响了。经过两天的知识储备输出,随着最后一科收卷铃声的结束,整个考点爆发出热烈的喧闹声。   “少当家!李少爷!”被校园外人声嘈杂的家长群体推来搡去的荣叔终于定位到May和李云巍的身影,急忙高高挥手引起注意。   “真他妈的热啊!”May扯开领口的纽扣扇着风,一头钻进凉气习习的车中,“荣叔,您不是去调研了吗?”   “调研已经全部结束了,少当家,”荣叔汇报着,“上午的航班,考察人员名单和详细谈话记录已经交给李大当家了。”等李云巍也坐进车内,荣叔挂上倒档开始调转车头。   “干得漂亮!”May赞赏地说,“回去我和穹宇叔碰一下,不久就能完成就任安排,这样辅助分部的发展也就可以步入正轨了。你说是不是,李云巍?”May扭头看向身边。   李云巍软趴趴地瘫在后座上面,有气无力地说:“怎样都好……我要睡觉……”   “听你这么一说……突然也好困……”May还没说完,便头一歪进入了梦乡。   这两个孩子耗尽心力完成的寒窗苦读,终于在今天交付出答卷,可以心无旁骛地睡个好觉了。   而这美梦刚醒,May便又投入到了辅助分部任命清单筛查人选的工作中。   在荣叔和尚思媛递交的材料里,经初审通过的人员共有一百六十人,其中原弃影分部八十人,原至声分部八十人。而李穹宇和May需要做的,便是根据调研分数排名及日常交流时形成的整体印象在这百余人中挑选出四十名业务骨干,出席任职大会,自此进入辅助分部开展工作。   “穹宇叔,原至声分部得分最高的是哪个地区的理事长啊?”May见杨国安的测评票数不负众望居于首位,安心下来,又开始好奇李穹宇面前的材料了。   “啊,是驻澳贸易商会的执行部长肖宇。”李穹宇说着。   “嗯?不是理事长,而是执行部长吗?”May疑惑。   “对,”李穹宇肯定道,同时解释说,“这孩子机灵聪颖,是块可塑之才,但是年纪小,资历尚浅,所以安排在了执行部锻炼锻炼,积累一定的经验。看来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啊。”   “哦~原来如此。”May点着头,“不过也确实该到予以重用的时候了。穹宇叔您看杨理事只比肖部长年长两岁,在我们分部担任理事可已经有一段时日,各项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说,年轻人啊不缺经验和锻炼,缺少的只是平台啊。”May对李穹宇感慨道。   “哈哈哈,”李穹宇无奈地笑,“美美说出这样的话,好像是四五十岁的老人家。”   “说明我心智成熟好吗穹宇叔!”May不乐意地反驳道。   缺少平台吗?李穹宇暗自思忖。至影产业链正在洗白的过程中,这些年轻人天马行空的创想,似乎能够为至影拓展出更多的贸易线路也说不定呢。   May站在二楼走廊中,在悠扬的小提琴乐曲声里俯视灯火通明的大厅。   任职晚宴,安排在了当地知名的国际贸易豪华酒店。May西装革履地踏入宴会场地,立即吸引了全体受邀精英们的注意。   频频碰杯寒暄接受问候,May好不容易脱身上了楼,正好偶遇李穹宇。   “别灌得太多哦美美,一会儿还有就职宣誓。”李穹宇笑道。   “嗯?让我来?我原以为只是露个脸而已的。”May歪着头问。   “哈哈哈都是些年轻人,自然要年轻人来带头才好些。”李穹宇挠着头说。   May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叔,您开心就好。”   什么蹩脚的借口,分明是想偷懒的吧穹宇叔?!   May老大不情愿地下了楼,看着满场五官分明线条柔和的脸,撇了撇嘴,心下想起了李云巍和Through,暗自吐槽李家人果然首选看脸,却忘记了在场精英中有半数可是来自于弃影。   李穹宇跟随着May喋喋不休:“美美啊,你之前不是对肖执行部长这个人比较感兴趣嘛?正好一会儿给你引荐一下,这次到辅助分部就任,可算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小试锋芒啊。”   “是是是,”May认命地点头,思忖着一会儿上台要向各位说些什么,“啊,”突然看到熟悉的身影,便唤了一声,“杨理事!”   “少当家。”杨国安闻声快步走过来,向May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少当家抬爱,杨某不胜感激。”   “以后辅助分部的工作,就全靠杨理事的管理了。”May笑着说。面前的人仍未减轻浓厚的书卷气,只是瘦了些,稍微显得虚弱。   “穹宇叔,这就是我跟您说的前弃影驻印尼金融商业办事处的理事杨国安,这次调任为辅助分部的理事长。”   李穹宇打量了一番,觉得杨国安个性沉稳,隐约带有领导者的风范,略微放下心来,点点头。   “老爷,您找我?”方才同李云巍谈笑的肖宇被尚思媛带过来,疑惑地问道。   “过来。”李穹宇招招手让他走近些,对May说,“这就是前至声驻澳贸易商会的执行部长肖宇,升任辅助分部副理事长。”   “肖亦航?!”杨国安的惊诧声在May的礼节性问候前抢先发出,李穹宇和May同时愣了愣。   肖宇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May身边的杨理事。   “嗯?你俩原先就认得吗?”May左右看看,却觉不出半点久别重逢的喜悦气氛。   “不……不认得!”肖宇反应过于激烈以至于脸色涨得通红,“我不认得这个人!老爷,少爷那边有些事还没有吩咐完,恕肖某失陪!”等不及李穹宇的回答,说罢转身便急匆匆跑远了。   “哎呀,到底年轻,这就有些失礼了呀。”May笑着摇摇头,“穹宇叔说得也没错,确实还需要积累长足的处世经验才行呐!”   “少当家,”杨理事说,“可否容杨某去和未来共事的副理事长聊一聊?”   得到May的许可,杨理事大步流星地追赶过去。   短暂的小风波并没能令May太过在意,因为此时琴声骤停,就职宣誓马上就要开始了。   “哈——太过瘾!”May将空杯放回桌上,另一只手胡乱擦着嘴角的酒沫。   任职仪式结束后,May告别新上任的各位业内精英同李穹宇回到至影宅邸。   面对早已备好的丰盛菜肴,May迫不及待落座和大家开始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场庆功宴。推杯换盏间,不知不觉都带了醉意。   “来来来!为我们考上理想的大学!走一个!”May重新斟满酒,一把举起来,溢出的泡沫飞溅到对面李云巍的脸上。   “喂,悠着点儿啊,矜持!”李云巍嫌弃地抹着脸。   “咳,都多熟了,还用得着跟你装淑女?你小爷我就是这样的人,不服来战啊!”May捶着胸口挑衅着,一副惹不得的样子。   “得得得,你多了,我认输。”李云巍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苦笑脸,避免引火烧身。   “我就一直搞不明白我这性格到底像谁。”May放下酒杯抱怨着,“你们说我到底像谁?”   李穹宇认真地思考着:“说起来,美美确实不大像美芳,但是跟宵义也同样相差好多……”   “哎,穹宇叔,”May趴在桌子上盯着李穹宇,“怎么我感觉,跟您多少有些相似呢?”   “瞎说啥?!”李穹宇忙不迭否定,“我跟你妈可什么都没干过!别冤枉我!”   “激动个什么鬼……”May无语地翻个白眼。   另一边,李云巍毫不避讳将Through当众揽到怀中,对李穹宇说:“开学以后我就不能跟Through朝夕见面了,所以……”   “少爷,您醉了……”Through尴尬地想要挣脱开李云巍的手,却是徒劳。   “父亲,我想跟Through结婚。”   一时间四下里骤然安静,李穹宇大概是有些醉了,吃力地消化着儿子的话语:“嗯?结婚?可是国内不允许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结婚。我要公开我们的关系,让全世界都知道。”李云巍这样说着,却被李穹宇含混不清地冷嘲热讽一番,话题也渐渐被带偏了。   “玩笑话玩笑话,小T别害怕啊。”李穹宇不以为意地摆着手抚慰惊惶的Through,告诉他不必太在意。   “是,少爷他喝得有些多,我去备些醒酒汤来。”Through这样说着,低下头看不清神情,他稍稍用力,逃脱开李云巍的怀抱。   “你看你把你媳妇儿整生气了。”May坐不稳,扶着桌子对李云巍说。   “我明天去买钻戒!我要求婚!”李云巍这样嚷着。已经躲进厨房的Through动作一僵。   “小子我看好你哦!”May举起杯子嚷嚷着,“来来来走一个!”   杯盏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任职晚宴上不苟言笑的May,如今生生喝成了扛把子模样,不良少年一般吆五喝六着,几乎把所有人都灌得不省人事。   凌晨,天色蒙蒙亮,客厅里横七竖八躺着宿醉的众人,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气。   有人悄无声息下了楼梯,小心地拎着行李箱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绕过地上的人,在玄关安静地站立片刻,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别离   李云巍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晨曦的光芒穿过窗,在地板上投射下柔软的温度。   他撑着沙发站起来,睡了一晚上地板让鼻子有些发堵,或许着凉感冒了。   李穹宇和May还以舒服的姿势睡得格外沉,李云巍便也没有去叫醒他们。   空气很安宁,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有些渴,他走进茶水间去取杯子,嗅到邻近的厨房有微甜的味道。   一锅醒酒汤被放在灶台上面,李云巍凑过去看,已经凉掉多时了。   该叫Through再加热一下才好端给父亲还有May来喝吧。   Through去哪儿了?   李云巍四下环顾,并没有见到其他的身影。   他挠挠头,心想难道是去了庭院?   便走到玄关处换了鞋子要出门,转身瞥见了鞋柜上面的信。   他拆开来,是熟悉的隽秀字体。   “呀,起得很早嘛,你在看什么呢?”May也醒过来,见李云巍站在玄关一动不动,便揉着太阳穴凑上去。   “他走了。”李云巍回过头,略带着绝望的声音。   猝不及防,May看到了淌满脸颊的泪水。   “Through他走了。”李云巍垂下眼,仿佛周身的生机,也随着Through的离去而消散。   “怎么回事?!”May抢过李云巍手中的纸张,快速浏览着。   是Through写下的道别。说着能认识他们三生有幸。说着自己何德何能,叨扰了这样多的时日。说着如今该偿的债都已尽力还上,没什么理由继续留下来添麻烦。说着不用找他,他将远走去没人寻得到的地方。   “什么时候走的?”May纳闷。   “我去追他。”李云巍说着,便要离开,却被May拉住了。   “你等等!”May劝阻道,“既然他不让我们去找,必然有他的理由。你这样盲目地闯出去,又没有线索,大海涝针一样,毫无用处。而且你越逼他现身,他越会藏得隐蔽,这样不仅我们找得辛苦,他也会躲得很辛苦的。就不要给他增加困扰了好吗?”   “你不懂!”李云巍甩开她的手,“你怎么可能理解我的心情!”   李穹宇被喧闹声吵醒,爬起来看向玄关,一脸莫名其妙。   “我确实理解不了你的心情!但是你现在出去寻找他是徒劳无功的!”May说着,拽住李云巍的手腕不让他出门。   “放手!”李云巍愤怒地向后一推,“你懂什么?!我不能没有他!”   May被巨大的冲力掀翻,后脑撞击在地面,有了一瞬间的眩晕,李云巍趁机夺门而出。   “小巍!小巍你上哪儿去?”李穹宇慌忙赶过来,扶起May,“美美没事吧?”   “李云巍!你他妈听我一句能死?!”May捂着头,冲敞开的大门吼道。颈上的吊坠因为冲击力而掉出衣领,在胸前晃荡着。   李穹宇看到吊坠,微皱了眉头,张嘴想要说什么,而May却已爬起来追出门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May上去便是一拳。李云巍捂着被揍的脸颊,嘴角渗出了血。身下的地面因不断淌落的水而加深了颜色。   “那个……May……”福垚站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劝阻,湿淋淋的头发塌下来,贴在额头上。   福垚早起去滨海环线跑步晨练,恰巧看见李云巍冲进海里,很快便被淹没了大半个身子。以为遇险忙不迭去搭救。李云巍被带上岸后却一脸漠然,问不出缘由的福垚急得团团转,而随后赶上来的May在盛怒之下二话不说就把李云巍胖揍了一顿。   所以谁能解释一下这混乱的局面到底怎么回事?福垚尴尬地想。   “寻死也不要妨碍到他人!还连累福垚哥下水去捞你!”May又举起拳头要打下去,被福垚一把拉住。   “May,不要打了。”福垚劝阻着。   “福垚哥你别拦着我,就得打醒他才行!自杀好玩吗?啊?”May对着李云巍嚷道。   “我怕他会在这里……”李云巍喃喃地念着。   “你说什么!”   “我怕他想不开,会出事!”李云巍大吼,带着隐隐的哭腔。   May愣了愣,慢慢垂下了拳头。   胡闹也好,争执也罢,他到底在爱情漩涡中陷得太深,无法自拔。如今受到重创,又怎好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呢?   May缓和激动,上前揽住泣不成声的李云巍,轻拍他的背来予以安慰。   “他不会有事情,你好好的。”May说着,“跟我回去吧,全天下就这么大点儿地界,总归会再相见。”   李云巍尽管怅然若失,却也终于渐渐稳定住情绪。   May抬头向福垚道谢:“福垚哥,多亏有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福垚摆摆手表示没关系:“你快带他回去吧,小巍这身湿衣服若是不赶快换下,会着凉的。”   “那哥您呢?”May担心地看着同样一身湿的福垚。   “我家就在附近不远,几步路。”福垚说着,告了别。   下水下得匆忙,手机进水报废了。福垚苦笑着把已经完全没有反应的手机重新塞回裤袋,伸手抹去脸上的水。   也不知现在几点,上班会不会太迟。这样想着,不禁加快了脚步。   一辆车突然停在身侧,福垚停下来,看车窗徐徐降低,一张戴着眼镜不苟言笑的脸显露出来。   “呦,雷警官,这么巧。”福垚笑着打了招呼,雷廷却对他皱起眉。   “你就这么去单位?”雷廷问道。   “必然不能啊,我还得回家换个衣服。”福垚说。   “上车。”雷廷对福垚说道。   “诶?”   “快点儿,走回家再去单位,都几点了?”   “可是我这一身的水……”福垚担心弄脏车座,有些迟疑。   “别废话了,不要连累我也迟到。”   福垚只好上了车,满脸歉意地冲雷廷笑了笑。   换好衣服出门,雷廷的车还在路边等着他。   “哎呀,真是麻烦雷警官了!”福垚笑着感谢,雷廷提速并进了主干道。   “对了,上次那起案件的审理还顺利吗?”福垚问道。   “嗯。”雷廷说,“罪犯供认不讳,案件经过已经事无巨细地做了记录,很快就结了。”   “刚才那两个人,是至影的吧?”雷廷突然问道。   “嗯?啊,是啊,哈哈,你看见啦。”福垚挠着头说,“至影的少爷落了水,我刚刚去救才……”   “福警官,你跟他们很熟吗?”语气淡漠而掺杂了一丝狐疑。福垚惊讶地看向雷廷,雷廷目光隐在眼镜后面,看不清神情。   “给你一周的时间,弄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再做决定。”李穹宇递回辞呈。   肖宇显得有些局促:“对不起老爷,我需要马上辞职。”   “理由呢?”   “这……”肖宇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先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肖宇只得颓然地告退,在书房门口和May打了个照面。   “少当家……呃、理事长……”肖宇快速将辞呈藏到身后,神情窘迫地对May以及她身后的杨国安行了礼,匆匆离开。   “穹宇叔,杨理事把辅助分部新项目实施方案的征求意见稿带来了,方才我粗略浏览了一遍,很多想法都非常新颖。”May说着跨进门。   “好,拿来我看看。”杨理事双手递过,李穹宇接了来细细翻看。   “肖副理事长怎么了吗?好像很焦虑啊。”May问着。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今天突然跑过来说要辞职。”李穹宇一副伤脑筋的模样。   “嗯?穹宇叔答应了?”May赶忙问道,见李穹宇摇摇头,不觉松一口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啊。这样难得的人才离开太可惜了,还是得好好开导开导才对,是不是,杨理事?杨理事?”   “啊,我在,少当家。”杨国安从愣神中惊醒,忙不迭回应道。   “怎么了?”   “没什么。”杨国安说,有些心神不宁。   “杨理事,肖宇是你的下属,你回去找他聊一聊。或许这孩子突然变更了工作环境有些不适应,作为理事长,还是需要你多多关心。”李穹宇说着。   “是,老爷,我会多加注意的。”杨国安应着,眼神却游离开去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怎么你们一个个的,感觉都不在状态呢?”May有些疑惑。   交流完分部工作,李穹宇叫住了想要同杨理事一并离开的May。   “什么事,穹宇叔?”示意杨国安先离开,May又折返回来。   “钥匙,能给我看看吗?”李穹宇问道。   “啊?”May没太明白,见李穹宇指了指她的脖子,才恍然大悟,解下绳子递给李穹宇。   “是我父亲的遗物,临死前交给了我。”May说道。   “原来在你这。”   “穹宇叔认得它?”May问。   “呵,”李穹宇轻笑,站起身摁下机关,书柜的边角弹出来,露出一个小型保险箱,他拧了密码打开箱门,在里面翻找着,“何止认得,这枚匙,正是我从地下带出来的。”说着取出一样东西放在写字台上,May看过去,是另一枚匙。   “有两个?”May拿在手里。两枚匙雕工大体一致,却又有着细微的差别。May尝试沿不规则的边缘把它们拼凑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个圆弧的形状。   “不,有三个。”李穹宇纠正道。   “可是另外的那个在哪里?还有,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May,”李穹宇现出认真的神色,“是时候让你知道过去的事了。”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密匙   一声巨响从学校的实验室传出,威力之大震碎了相邻两层楼的窗户。   “李!穹!宇!”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少年怒气冲冲奔进门,看实验台上狼藉一片,“你对我的培养基做了什么?!”   “啊……”少年模样的李穹宇回过头,脸被熏成了黑炭,头发也炸得凌乱,一只手还举在身前摆出捏着什么东西的姿势,“我就是一边吃饼干一边掀开盖子瞅了一眼你这杯子,啥也没动……”   “饼干渣!你这小子把饼干渣掉进去了!我这溶液本来就不稳定你还向里面加杂质!”白大褂少年上前揪着李穹宇的领口吼道。   “喂你能不能关心一下我啊!我不过吃口零食,就差点被炸死了好吗?!”李穹宇抗议道。   “该。”少年的宵义靠在门上,忍俊不禁着李穹宇的模样,“R王向来宝贝他的试验品,你还一点都不注意。早应该炸你一回,让你长长记性。”   “哎你们不带这样啊,”李穹宇不甘心,“俩人欺负我一个好意思你们?”   “卧槽老师来了!”宵义看了一眼走廊,忙不迭撤退。R王见状也速速尾随而去。   “哎你们,喂……”李穹宇想跟上,却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被我爸揍了一顿。”李穹宇鼻青脸肿地说着,“这回你们可开心了。”R王正往天平上加砝码,宵义撑着头幸灾乐祸地看戏。   “自作自受,拜托你以后离我的实验台远一点。”R王不痛不痒地告诫道。   “李叔回来了?”宵义问着,“这次有收获吗?”   “嗯,”李穹宇点点头,“有陪葬用的青铜器,但是撤出来的时候听说在耳室遭遇了流沙土,扑了一脸喘不上气,两个伙计因为这折在了里面。”   “啊呀,这么凶险?”宵义感慨着。   “那不叫流沙土,那种粉末颗粒细小,稍有震动就会扬起来糊住人的七窍,让人窒息而死,俗称鬼手雾。”R王说道。   “嗯?想不到你这个严谨的科学家也对地底下的东西有研究?很多专家可是都成群结队抢着来辟谣呢!”李穹宇说。   “很多东西科学根本就无法解释,本来就应当承认它们的存在。那些坚称没有灵异现象的专家,不过是在惑众以免引起恐慌罢了。”R王收拾好用具,摘下手套走到李穹宇身边,“李叔什么时候再去,方便的话能帮我带些粉末样品回来吗?这种东西果然还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可以啊,我爸明天又要动身了,我跟他说一声,若墓里有,搞一点给你。”   而这一次,李家老爷子并没能全身而退,幸存的伙计跑回来禀报,除去三两人顺利逃生,其余的全数死在了下面。   “给你,父亲死前嘱托伙计带出来的。”李穹宇找到R王,递给他一包粉末。   R王接过来,有些难受:“是不是如果没有帮我捎东西,李叔他们就不会死?”   李穹宇摇摇头:“跟你没关系,别自责。而且从事我们这种营生的人,通常下场都不会太好,族人一直以来都有觉悟,所以我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料到这至声的家业这么快就落到了我身上。”   “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宵义问道。   “听伙计说,有一扇半人高的小青铜门挡住了前路,很是结实,凿了半天也没能破出缺口,我爸仔细研究了门上的机括,发现一处圆形的凹陷,后来凭借罗盘寻到了碎裂的铜块,完好地契合进去。门错开一道缝,看里面有光亮在闪,有人好奇打了火折子扔进去,发现是个黄金地道。”   “黄金地道?”宵义感到不可思议。   “确实是用黄金打造的,千真万确。”李穹宇继续说,“只是从门缝中突然喷出一股毒气,大家反应过来想要撤退已经有些迟了,才酿成惨剧。”   宵义叹口气,拍着好兄弟的肩:“节哀顺变。”   “过几天我还得下去一趟,”李穹宇语气平淡,却也暗含着些许悲伤,“把我爸和伙计们的遗体整出来。”   “我们陪你。”宵义说,R王也点点头。   “别闹,太危险了。”李穹宇制止道。   “你看,”宵义分析道,“弃影这边可以提供人手和装备,枪支弹药啊防毒面具什么的都不在话下。R王呢,可以研发些制剂来中和下面的化学机关。然后你呢,有很多经验,能帮我们规避风险呐。我们三个在一起,绝对无敌,放心吧。”宵义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   在好兄弟们的坚持下,李穹宇终于妥协。于是三人联手,由伙计带领重新进入了盗洞。   李穹宇抹去额头上的汗,吩咐伙计们将遗体装车带回,转身对刚刚摘掉防毒面具的R王和宵义连声道谢。   “什么谢不谢的,都是自家人。”宵义拍拍李穹宇的肩膀。   李穹宇挤出一个微笑来回应。   R王研究完遗体,转身说道,“这些人的皮肤都不同程度的溃烂了,毒气的腐蚀性非常强。我已经在遗体身上采集了样品,争取尽快研制出能够消除这种毒气的药剂。在此之前,希望这道门不会被盗墓贼破坏掉吧。否则一旦毒气全部扩散出来,怕是会波及到整个世界。”   “被误闯的可能我也比较担心,所以我把这个带出来了。”李穹宇摊开手,是三枚金属块。   “什么东西?”宵义拿过一片查看,沉甸甸,花纹别致细腻,精巧的雕工。沿着边缘拼凑到一起,刚好聚合成一个圆。   “应该算是青铜门的钥匙吧。”李穹宇说,“这下没人能再打得开。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一人保留一个。等到R王研制出更有威力的药剂,再来消除这个危害。”   “我们三人商讨过,在彼此都接手了家族产业后,就积极地推进合并,集合全部力量一来共谋发展,二来也是为了能够更顺利消除那个青铜门后的威胁。   “但是后来,因为你父母的相恋让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便不再提及合并的事,甚而至于有些反对。谁会愿意整天看着情敌和自己心爱的人戚戚我我呢?你父亲继承家业成为弃影少当家后很快名扬四方叱咤整个黑市。R王在化学方面富有造诣,被破格录取为医学博士。而我在商界积极拓展着至声的产业链。我们三个的人生轨迹渐渐疏离,我也刻意开始对宵义产生了隔阂。   “这样的局面在你母亲去世后得到缓解,我与宵义尽释前嫌,决定联手。但在那之前,R王已经不知去向,我们寻找了很久,但一直不能确定他的位置。之后,你的父亲遭到毒手,合并的事便又持续搁置了数年。   “现如今,弃影和至声已经完成合并,但遗憾的是荣腾早在二十年前便解散了。找不到R王,拿不回钥匙,墓中的威胁便难以清除。”   “所以说,穹宇叔,”May捏着匙对李穹宇说,“您是要我凭借这个去寻找R王吗?”   李穹宇点点头:“对。如果他躲的是我和宵义,那么我是万万不可出面的,以免引发风吹草动R王又要转移,所以只能由你和小巍来暗中行动了。”   “既然是这样,我父亲为什么当时没让我带着它直接来找您呢?”May有些疑惑。   “宵义是为了护你周全。”李穹宇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否有人觊觎着这枚匙,一旦那时盯上年幼的你,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May细细思忖着:“既然是我父亲的愿望,那么我会尽力去完成的。穹宇叔,关于R王现在能够搜罗到的全部线索,能不能拿给我看一下?”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终始   录取通知书毫无悬念地到来了,May和李云巍如愿以偿进入北京C大。   办理完入学手续,May从校园中穿行而过,耀眼的日光晃得人头晕目眩,地面被□□月的艳阳炽烤得滚烫。   靠近宿舍楼有一片茂密的小树林,May一个健步跨进去,在潮湿的阴凉里松了口气。   树影婆娑中,她回身看向安静地跟随在后的李云巍。   自从Through不辞而别,李云巍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愈发的寡言冷淡,几乎消隐了全数的悲喜而不形于色。   至影也曾尝试去寻找过Through的踪迹,却一无所获。May猜测他大抵已经远赴国外,又或者巧妙地跻身市井,遍寻不到。   “你若再不忘记他,就要把自己折磨废了。”May出言劝着,看向罩在李云巍身上宽大的T恤。茶饭不思衣带渐宽,让他所有的穿着都显得松松垮垮。   而李云巍轻轻摇摇头,执拗地皱着眉。   他若不肯放弃,便没有人能够劝得动。   May暗自叹息,只得暂别了李云巍,走进女生宿舍楼打理行李。   C大的宿舍宽敞整洁,采光良好。May笑盈盈和另外三位同舍女生打了招呼,将行李箱推进写字台下面。   之后几天便是例行公事的军训。   这日傍晚回了宿舍,May愁眉不展举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   “这特么让不让人活了,晒这么黑。”窝进床铺里生闷气。   “May!楼下有人找你哦!”方才去打热水的舍友进门喊着。   May从床铺上探出头:“是谁啊?”才刚入学没多久,会有人认得我吗?有些困惑。   “没见过,一个男的,蛮帅的还。”舍友八卦地问,“男朋友吗?”   May苦笑一声说着“别胡扯”一边翻身下床走出门去。真难得,李云巍会跑来找我,八成是有了Through的消息吧。   这样想着下了楼,却看见Through灿烂的笑脸,如假包换。   “好久不见,恭喜你顺利升学。”Through笑着对瞠目结舌的May庆贺道。一个假期的时间,他似乎始终在外奔波,肤色明显黑了很多,倒也显得健康了很多。   “T哥?!”May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这些天你都在哪儿呢?去见过李云巍了吗?那小子……”很想念你。May想这样说,却见Through已经隐了笑容。   “我只是专程来向你道别的。”他说,“我的申请已经审核通过,要回到加拿大加入反政府武装组织了。我到底做不成什么好人,果然还是在道上混比较适宜。”   “T哥你这么机敏,待在至影干什么都会很上手的,何必呢?”May说道,“难道你要离开李云巍的决心就这么坚定不移吗?”   “李少爷那边真的对不起,我果然还是不能留下来。”Through说,“至影正在洗白期,承受不住舆论的冲击,少爷又迫不及待想要公开我们的事,此前曾听人提及过,这条路并不好走,会对他的前景或多或少存在威胁。况且老爷迟早会知情于我的不良出身。所以我,到底还是走的好。”   “你走了,他很伤心,你明知道他爱你。”May说。   Through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少爷他原本只是想找个人寄托情感罢了,如今原有的平衡遭到破坏,多少是会不适应。等过阵子,或许就淡忘了。我们之间,并不是爱情。”   “你别自欺欺人了!”May斥责着,“用这样的一张脸根本说服不了任何人!”   Through抬手触碰到自己的眼泪时,有了一瞬间的慌乱与狼狈,却迅速地压抑住情绪。   他蹙了眉,半绝望却又固执地说:“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帮我告诉他,我很好,请不要惦记我,请忘了我。就当做一部荒诞的剧本,我们假饰身份而演绎至今,也终于要到谢幕的时刻了。”说罢向May深鞠一躬,便要离开。   “Through!”May叫住他,“你如实告诉我,你对李云巍,究竟有没有一星半点的……”   “爱过。”Through说,眼里是复杂的神色,“可我没有资格。”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他心里的份量?”   “正因为我知道,”Through苦涩地说,“才不想成为他的软肋,给他招致灾难,连累他做出这样那样的牺牲。”   可是Through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离开的同时,也卸掉了他的铠甲,让他的脆弱无助在这世界上无所遁形,稍微触及,便伤恸得无法自拔。   May几乎脱口而出,却只是轻抿了嘴唇,咽下这些话。   罢了,心意已决的这个人,既然要走,便到底是留不住。何必动摇了心意,让他们两个人,都陷入深切的痛苦中呢。   二人就这样站了片刻,相顾无言。   最后,Through转身,不再面对May凝重的脸。   “喂!如果有机会,你还会回国吗?”听见身后May这样喊着。你还会来,看望我吗?May在心内有了小小的期许,犹豫着并没说出来。   Through回过头,轻轻一笑:“我会的,如果你希望。我会一直关注着至影。”仿佛看穿了May的心思,这样说道。   May安心地微笑,眼眶湿润。她挥挥手,告别了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却朝夕相处这么久的哥哥。   李云巍在硕大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如今什么事也不能提起他的兴趣了。   Through的一颦一笑,都随风渐次消失,再也不能重现于眼前。   想知道他在哪里,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可是,这终究,只是一厢情愿吧。   面对自己热烈的爱,Through从来都只是含糊不清地回应。或许从一开始,他们的关系便如迷雾般飘忽不定,醒转来,什么都剩不下。   尽管如今已经可以老实地承认这一点,却仍然有些不甘心。   你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都无法阻止我爱上你。   只是这份爱,却终究没能强大到,留你在我身边。   李云巍苦笑,过分的思念让现实都变的恍惚,仿佛面前的每一张脸,都是Through的笑靥。   他突然停下脚步,惊诧地回头看着方才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那个人。   有着瘦削的身形,安静向车站走去。   他有了一瞬间的犹豫,下一秒身体却自行追了过去。   “Through!”他唤着,那人没有回头,径直上了车。   李云巍捂着脸笑起来,思念成疾,自己真的,几乎要病入膏肓了啊。   有泪水从眼角流出,模糊了视线。   在车上的那个人转头看向李云巍的方向,看他的身影随着车的驶离而越来越远。   “呀,这本快看完了呀。”舍友趴到May的床边。   “嗯哼,写得还算比较有趣。”May笑着举起手里的书示意道。   “《我在黑道那些年》?”舍友念着书名,“嗯?看不出来,你居然喜欢这种题材。”   “哈哈,”May合上书,“我不常看的。只是最近,偶尔会生出些念想。”   舍友歪着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May看向窗外,碧空中万里无云,一片好天气。风吹过青葱的树木将叶片带到空中,蹁跹而舞,穿越了校园。   故事到这里似乎就要完结了,却又像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绿油油的叶片飘落在地上,一只脚迈过去走到Fishing Long酒吧前,木门被推开,铜铃叮呤当啷来回晃动着。   于小传闻声抬起头,看向来人手里捏的传单,笑问:“你是来应聘的服务生吗?”   那人点点头,推了下眼镜,逆光站成高挑瘦削的剪影,黝黑的脸上看不清面容。   (第一部 完)   作者有话要说:   《遗爱》第一部 《假想情人》至此谢幕,接下来将开启番外篇,感谢各位的阅读,晚安!